保守秘密
“你有點心不在焉?!?/br> 教皇光臨又因事務繁忙離去的第二日,亞當的房間內,羽毛筆的尾端在奧利安娜額間無聲落下,撩回她游走的思緒。 罰抄教典,補寫報告,借口看她學習進度時不時湊過來同她親近,還要在教皇的畫像上涂鴉泄憤—— 上面的圓圈是頭,下面橢圓是身體,再加上四根火柴棍就算是四肢,波浪式的線則是他微卷的頭發,姑且認為這簡單奇特的涂鴉就是教皇的畫像吧,總之,畫出這幅大作的人比奧利安娜心不在焉多了。 “被發現的話,一定會挨罰的?!眾W利安娜不了解教皇冕下為何和他的學生們關系如此地不融洽,但她是個很怕惹事的膽小姑娘,所以她很小聲很小聲地出言提醒。 亞當支起手肘,側頭看向奧利安娜的方向,教皇的名號對他來說完全是紙糊的刀劍:“只要你不告發我,他就不會知道?!?/br>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奧利安娜慌張地起身,用手捂住亞當的嘴巴:“告發這個詞太嚴重了!” 亞當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掌下的皮膚覆蓋過略薄的嘴唇與高挺的鼻梁,很快就攢滿了男性溫熱的呼吸。奧利安娜被亞當這平靜的目光盯得無所適從,因為猜不透的情緒比洶涌而來的熱切更讓她驚慌。 有什么濕潤的感覺一觸即離,似乎是被舔了一下手心,一個小小的動作竟讓她受了莫大的驚嚇,兔子一樣蹦回座位上。 亞當忍住沒笑,他半垂著眼簾,提問時裝出漫不經心的聲線,拿在手中的羽毛筆又重新遞出,挑起奧利安娜的下巴。 “嗯,那換個說法,你會幫可憐的我保守秘密嗎?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br> 無足輕重的力道,卻通過潔白的羽毛傳遞到骨骼,讓奧利安娜跟隨亞當的動作抬起頭,重新與他對視。 一個只有兩人知曉的秘密。 雖然聽上去有些對不起寬厚的教皇冕下,但對童年起就因為體弱不太合群,無法跟同齡的孩子一起奔跑玩耍的奧利安娜來說,這具有著無與倫比的魅力。 想象一下吧,在女孩孤單地坐在家門前,看著別人嬉笑追逐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認可了她,說他們可以共同保守一個秘密時,她當然會心動,也會難得地做一個壞孩子,對某些不好的地方視而不見。 奧利安娜舉起右手,鄭重無比地保證:“我不會告訴教皇冕下,說你把他畫得很......奇怪?!?/br> “好,謝謝你的體諒。那么除了這件事,你還在想什么?” 翠色的眼眸澄澈而平靜,只是一眼就看出奧利安娜的心事重重。 被道破心事,奧利安娜變得和被看出奢侈愿望的乖孩子一樣窘迫,食指捻起裙擺的面料反復揉:“在想騎士長的情況......” “哦,在我這里想別人——你想去看他?”亞當有所明悟地感嘆。 “不可以嗎?我去的話是不是會添麻煩?聽說之前騎士長的詛咒發作都很穩定,我來了之后才突然有了變化,時間提前,力量暴漲,甚至弄壞了結界......” 奧利安娜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后,任誰都聽出來她這位圣女的愧疚。沒有人告訴她原因,但從騎士與神官們的閑談之中,她大概也能猜到安德森的變化因誰而起了。 性格如此,她總是容易多想,總是容易把一切錯誤歸結到自己身上。如果不是她,也許安德森不會因為有所異變的狼化而被監禁,神官們也不會因此被責怪受罰...... 亞當在心里嘆了口氣,把合自己心意的姑娘送到餓狼嘴邊不是什么讓人高興的事,可他的圣女閣下如此希望,他當然希望她開心。 他輕輕捏住奧利安娜的頰rou,力道巧妙,帶動她的嘴角上揚,形成一個古怪但挺可愛的笑容。 “你當然可以去,新作的鎮定藥劑藥效如何還需要觀察,作為我的助手,你有充分的理由代替我去送藥,順便見一見安德森?!?/br> 在退讓與包容里摻入一點心計,正如在制藥時摻進一些微妙的副作用,亞當做起來得心應手。他熟稔地將手蓋過少女的手背:“但我還想知道明天晚上我的助手會盡她的職責,來幫我分揀草藥,整理資料嗎?” 亞當再清楚不過,眼下對希望被需要的圣女來說,一點示弱性的求助是最好的餌料。 沙啞的聲音讓落入耳膜的輕語成為絕殺,他附在少女耳畔,語調和緩,技巧純熟地賣弄可憐:“我真的很需要,很需要你的幫助?!?/br> 晚上。不過是指代時間的詞語,可音節在舌尖跳動時被男人咬得明顯曖昧,賦予了這個詞語色彩朦朧的意味。 至于他說的幫忙,最后要幫到哪里去顯而易見,奧利安娜清晰地感覺到臉上的熱度正直線攀升,她笨拙地躲閃,試圖掩飾,最終卻還是咬了魚鉤上的食餌,微不可見地點頭。 把控著魚竿的人這才肯心滿意足地作罷。亞當表面淡然,內心好整以暇地強調道:“那就這樣約定好了?” 奧利安娜用手虛虛掩住嘴唇,靠近亞當的耳畔,如同做壞事的同伙接頭交底,細聲細氣地說:“明天晚上,我會來的?!?/br> 亞當一下子挺直了脊背,近乎失態地按住自己發燙的右邊耳畔,那里殘留的香氣與溫度揮之不去,圣女卻對她的殺傷力一無所知,早就坐回她的位置,埋頭鉆研她的課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