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禽
黎影的手一瞬間動了動。 祁妙睜著眼,下陷的狐貍眼,微微波動了下,也許黎影自己沒注意,但她注意到了,下一秒他的手便落了下去。 陳導是不知道她和徐茹之間的過往,連忙搭腔,“祁妙很適合搖鈴,演得很好?!?/br> 一時間桌上的人都點頭附和,“我看了那段試戲視頻,很不錯啊祁妙,好好表現?!?/br> “對對對,到時候演打戲,很辛苦,妙妙要堅持?!?/br> “沒事,多練習就好了……” 她輕輕吐氣,沒吭聲,楊宋歌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祁妙手指一頓,也同樣握住了她的手。 兩人沒有對視,但彼此心照不宣。 “謝謝各位,我會好好表現的?!彼⑽⒁恍?,目光撂在徐茹身上,又補了一句,“有壓力才有動力,徐小姐你放心?!?/br> 徐茹勾起了嘴角,“好啊,別讓我失望?!?/br> 說完,皙白的手指拿起面前的高腳杯,舉起,當著眾人的面,向她示意,“喝一杯,預祝訴情收視長虹?!鳖D了頓她又說,“也希望祁小姐,莫失所望?!?/br> 一時間,眾人都紛紛舉起了酒杯。 祁妙舉起她的酒杯時,徐茹卻說:“祁小姐,你的酒杯里似乎不是酒,這樣不好吧,要一視同仁?!?/br> 祁妙不能喝酒,對酒精過敏這件事,張姐進組前簽合同之時便告知了劇組,以至于她面前的酒杯只是茶水。 陳導連忙解圍:“徐總,你有所不知,祁妙對酒精過敏,不能喝?!庇峙滦烊悴桓吲d,接著補了一句,“以茶代酒也一樣?!?/br> “哦?”徐茹挑眉笑了起來,“我倒是不知道祁小姐對酒精過敏,真是抱歉?!?/br> “是是是,瞧,我們也沒說,簽約前張立心特意囑咐的……” “那也不好勉強?!彼驍嚓悓У脑?,盯著祁妙,重新笑了笑,“過敏還挺嚴重,那就以茶代酒,咱們慶祝一下?!?/br> 聞言,陳導也跟著招呼,“預祝訴情收視長虹……” 祁妙舉杯,感知到對方的目光明晃晃地投射在自己身上。 她抬眼,無畏地回視著,空氣中仿佛擦起了火花,她抿唇喝了一口,毫不含糊地回禮。 …… 期間,祁妙去了一趟廁所。 出來的時候,在廁所的長廊碰到了徐茹,長廊月末1.5米寬,細跟高跟鞋踩在長廊的絨布地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祁妙微微頷首,正與她擦肩而過。 一股好聞的茶花香充斥了鼻腔,她微微一愣,覺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聞到過這股味道,但怎么也想不起來。 目光閃過一絲疑惑,卻沒有表露。 擦肩而過之時,手臂輕輕擺動,無意觸碰到了她的手腕,發絲擦過手臂,就在這時,徐茹溫婉的聲音傳來—— “你知道你的搖鈴是怎么來的嗎?” 很輕。 很淡。 帶著一絲嘲弄的語氣。 祁妙生生頓住腳步,一剎那的功夫,她深吸一口氣,微微側身回眸看過去,“你想說什么?” 她勾著唇,眼底流轉過一絲鋒芒,“你覺得你適合搖鈴?” “我適不適合,不是你說了算?!?/br> “你真的太天真了,祁妙……”她半依靠光滑的墻面,盤的利落的發絲,摩擦著墻壁,盯著她笑了起來,“在這個圈里混,沒資源還想拿女二,你真以為自己憑本事拿到的?”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訴你,這個圈子沒你想的那么簡單?!彼粲兴嫉夭[起眼,“有實力只能占30%,況且……” 她饒有興致地往前傾了傾身子,距離祁妙只有半臂之遙,“你初出茅廬,第一部劇就是重頭戲女二號,不覺得可疑?” 祁妙盯著她,“你似乎有備而來?!?/br> “是啊?!彼芴谷坏匦α诵?,“但不光是你。楊宋歌剛復出女一號也和他有關系……” 她說「他」的時候,掃了一眼祁妙的臉,又補:“臉是不錯,身材也湊合,但你認為他能新鮮多久?” 祁妙心底浮現了一絲緊繃。 徐茹看著她抿直的唇線,笑:“他給楊宋歌女一號卻給你一個女二,你覺得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比得上楊宋歌?” 胸膛輕輕起伏,祁妙沒吭聲,腦袋有些發暈。 明明沒有喝酒,但此刻就是發暈。 她還在說,“我知道你們現在在一起?!?/br> 眼底又閃現一絲嘲弄,她繼續說:“你有想過他為什么會喜歡你?你了解他多少?” 她說不出話。 耳旁全是徐茹的聲音,“24年舊識,比不上幾個月的時間?!?/br> 她的眼神里出現了些玩味,微微瞇著,嘴角還是優雅的笑,有時候她覺得這副表情,某人也有,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都是極為相似的人,在特定的場合,戴著一副面具。 “你說這些是為了什么?” 她輕輕往后退了一步,瞧著走廊的那邊來了人,“良禽擇木而棲……” 眼波流轉,目光收了回來,最終丟下一句,“我提醒你,別把人想的太簡單,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尤其在這個圈子,利益捆綁之后,選擇由不得人……” …… 她是怎么回宴席的,自己都不知道。 總感覺身上莫名的泛酸。 席間,徐茹不再看她,甚至都沒有朝她撂過任何一個眼神,哪怕是聊到她的時候也從不搭腔。 人前她又恢復了優雅貴氣的模樣。 那副咄咄逼人,那副壓迫感仿佛是她的錯覺。 然而她太清楚那不是錯覺,她說的那些話,似乎在瀠繞在耳邊。 微涼的手上傳來溫熱的感覺,她眼皮一動,下意識看去,楊宋歌正在擔憂地看著她,附耳問道:“妙妙你是不舒服嗎?” 臉色怎么那么蒼白? 她目光微沉,張了張嘴,搖搖頭最終什么也沒說。 散了宴席之后,楊宋歌叫來了王悅,領著她回了12樓。 停在房門前,祁妙凝望楊宋歌的身影,欲言又止了半天,始終沒有問出口。等各自回房之后,她窩在沙發上,翻了翻手機想要給周行之播視頻電話。 點了他的頭像,猶豫許久,最后選擇不動聲色,不去打擾他,但實在是耐不住內心的不安和好奇,卸了妝之后,她換了一身運動套裝,踩著跑步鞋戴著鴨舌帽出了門。 耳旁掛著藍牙耳機,就算遇到路人也以為她是出來夜跑,不會起疑心。周行之拍攝基地在A區,屬于皇宮區,她拿著手機導航了周行之所在的酒店,步行過去需要6公里。 夠遠的。 祁妙嘆了口氣,站在路邊,稍稍熱了熱身,點開了導航,伴隨一身“步行導航開始,夜間出行請注意安全——”后她邁著小步開始慢跑。 路邊有不少觀光的游客,抬手壓了壓自己的鴨舌帽,沿著健步道朝A區跑了過去,半個小時左右,夜幕下的皇宮出現在眼前。 路燈氤氳出淡淡的光圈,她站直了身子,休息了幾分鐘后,四下張望尋找劇組。但A區有不少劇組拍宮戲,盲目找非常耽誤時間,還容易暴露自己。 祁妙站定之后,想了想,打開了手機,點開了微博搜索了關鍵詞《明朝末帝》的路透,手機屏幕的亮光影射在面上,她低垂眼眸,看到就在2個小時前,有營銷號發了周行之的路透九宮格。 A區晶華宮,他一襲長袍,正在拍4個人的對手戲。 畫面中他單手背后,此刻正握著孫曉露的手,下一張便是將孫曉露甩手仍在了地上…… 她抿著唇,抬頭找了找路牌,晶華宮的方向直指西邊,她吸了口氣,壓著帽子又往西邊走,沒多久便看到燈火輝煌的晶華宮。 不少工作人員圍在門外張望,她聽到了收音話筒傳來了細微的對話。 聽得不夠真切。 往前走了兩步,集中觀看拍戲的工作人員沒有發現她的身影,她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站在了一邊,沒人發現她,大家都被代入了劇情中,她看到周行之凜著臉正在和秦沁對戲,似乎是為了她與周皇后的矛盾。 此刻孫曉露并不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對手戲。 “朕還是太寵著你了……”她聽到他靜靜地說著臺詞,骨節分明的手握著黃木椅的扶手,面色沉靜,另一只手撐著額,慵懶的帝王姿態,睨睥著正跪在地上的秦沁。 秦沁小聲抽泣,顫聲道:“陛下,臣妾并非有意,望陛下明察?!?/br> 他緩緩放下了手,微微嘆氣,站起身,掀足邁步踩著吱呀吱呀響的木質臺階,走了過去,朝秦沁伸手,兩手交握,抬起眼皮了她一眼,將她拉了起來,語氣帶著一絲責備伴著更多的憐愛,“朕自然不想罰你,但若不罰,難消皇后之怒?!?/br> “陛下——” “好了……”他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貴妃久跪,回宮歇息罷?!?/br> 聞言,秦沁眼底涌出濕漉漉的淚,立馬環住他腰,“臣妾想陪著陛下?!?/br> 他擺擺手,掃她一眼,說:“朕累了?!?/br> 說完回身,便沒有再理她。 …… 隨著宋導的一聲“ok”,她明顯就看到周行之的表情驟然一變,嘴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與剛剛的九五之尊大庭相徑。 阿林連忙過來給他遞水,她看到阿林把手機也給周行之拿了過去,他接過手機,不動聲色地握在手里并沒有第一時間打開,而是對著周圍的工作人員點頭致意。 這幅溫雅的模樣也是她最初看到的樣子。 這是他在人前的樣子。 祁妙靜靜地看著,壓了壓帽子,往后退了一步,腦海中忽然想到了徐茹跟她說的那句:“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你了解他多少?” 是啊。 她不是一直都知道嗎,這個圈子,幾乎每個人都有人設。 就連她,最初也被包裝成柔弱小花,但原主已經不在,她的骨子里也柔弱不起來。 周圍的工作人員開始往外走出,她擔心自己暴露,不動聲色地往后退,轉過身,走了大約十來米的距離,她又重新站定,回眸看了一眼,珵亮的殿堂。 他卻在下一秒邁著步伐走了出來。 月光肆意,秋風微涼,吹拂他身后的長直發。 他梳著一絲不茍的裝束,沒有看到她,低垂眼眸,握著手機,拇指翻了翻手機,目光一頓,而后立馬抬手將手機擱在了耳邊,似乎要給誰打電話。 祁妙心中一動,握著手機連忙摁了靜音。 接著,她看到周行之撥通了電話,卻不是她的。 “宋歌,怎么回事?” 他邁著步伐沿著晶華宮的長廊慢慢走著,發絲飛揚,他的唇線抿的很直,“沒有聯系我,飯桌上?你慢點說……嗯……” 不知道他聽到什么,這會兒停下了步伐,嘴角勾起了譏笑,聲音冷淡到冰點,“知道了?!?/br> 隨后就把電話掛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