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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從澳大利亞回國,蕭梧葉都整得自己像某個穿越小說的女主角。 為他們開門的是夏姨。 蕭送寒母親不在后,一直是夏姨在陪伴并照顧腿腳不便的蕭寄明。 總算回來了,路上累不累? 夏姨年不過五十,平時沒有生計負擔兼注重修身養性,精神面貌比同年齡段的阿姨要好。 蕭梧葉跟她算不上親厚,但沒有功勞有苦勞,里里外外她都將全家照顧得很到位。所以每次回家,蕭梧葉都會給她順手捎一份特產,比如這回的十年老陳皮。 拾掇禮物的空檔,蕭送寒倒來大杯溫水給她。 蕭梧葉沙發上癱了一陣,過后才想起來翻翻看看家里近幾個月的變化,樓上樓下跑了一圈才反應。 他沒在家啊? 夏姨把宵夜小籠包熱了一遍端上桌:你爸啊?剛才還同我在屋里等你們,好像是學校有什么事,又回去宿舍那邊了對了小寒,老蕭還說,讓你吃完東西過去找他。 一年365天,蕭寄明住在家里的時間,還不及在學校宿舍的四分之一。 蕭梧葉撘眼自己這幅打扮,霸氣是霸氣,但驀然覺得無聊。 味碟端上來,蕭梧葉拉開座椅,伏在餐桌上挑了一筷子。 蕭送寒坐到對面,食指觸在她額前,叫她把頭抬起來。 這幾年,資本總喜歡拿文化鍍金,是式微但也是機會。 他放慢了語速:你知道的,爸很專注這些事情,沒落幾百年了的東西,總需要人去做。你沒回來的兩個月前,我們剛簽了檔書信欄目,你沒接觸過,不知道籌備比執行要來得繁瑣,資金一啟動,那就不光是一個人的事,得是項目所有人,連著好幾個月廢寢忘食的加班才能入其門。 蕭梧葉拿餃尖輕輕蘸醬,夏姨盛了酸蘿卜來一塊入坐。 她示意夏姨在,瞪了蕭送寒一眼,直說知道:我也沒說什么,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只是順口問問。 話雖這么說,蕭送寒還是抬眼看她,吃了兩口,拿上手機和鑰匙出門。 那我去了,你早點睡,晚上不要等我。 夏姨忙讓他等等,手腳利索地撿了幾籠蒸餃,按著這個點,也是到老師們放風的時間了。 院外的鐵門輕輕咬上,感應燈應時熄滅。 蕭梧葉望著蕭送寒塞進夜色的背影,突然吮著筷頭呢喃:夏姨,你說送寒將來會不會接他爸的班啊? 夏姨微微笑,這孩子總是你爸他爸嘴邊掛,蕭梧葉知道她會說什么,自言自語似的又接話:還是希望他別。 這個問題縈繞在蕭梧葉腦海不是一天兩天,按蕭家安排給蕭送寒的工作角色,子承父業好像是順理成章的事。 但蕭家是個老門庭,繁簡字運動也沒能動搖姓氏根基的那種,沉寂歸沉寂,卻屬于行業內外,缺他們不缺,少了卻又似乎一樁遺憾的存在。 這就好比有些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手作,沒有滋養行當生長的土壤,又被來勢洶洶的工業力量裹挾舍不得,放不下,被框表成工藝品掛在墻上,處境既矛盾又尷尬。 蕭送寒的性格她太了解不過,極其自律,極其盡善。 然而在這種注定的蹩腳感下盡善,無異于跟自己過不去,她不希望蕓蕓眾生,蕭寄明式的失意成為他下半輩子的全部。 但 蕭梧葉長嘆了口氣:大家族的意志有時候也極其可怕,歸根結底,她也只能想想而已 * 蕭寄明年少時受過迫害,年近花甲,身子骨不及同齡人硬朗靈便。 熱天里穿一件藍襯衫辦公,窗臺辦公桌上放一紅葉電風扇,頂著脖子呼呼啦啦吹,臺燈打到最亮,將花白了一半的發絲印得雪亮雪亮的,從背影處取景,怎么拍,怎么都像是感動中國十大人物的首選宣傳畫。 宿舍還坐著很多工作人員,一室一廳空間不大,放了許多書柜,見蕭送寒來,紛紛起身騰出一條道。 我帶了家里做了餃子,各位先吃點吧。 這些人雖說是老師,但無一例外都是蕭寄明的學生,按尊師重道來算,且得等到蕭寄明摘了眼鏡、端上碗,才敢解除拘謹,拈上自己的份,捧至走廊敞開肚皮。 恍如一瞬夢回學生年代,借時偷嘗根煙,或是趁空打個電話什么的。 堂叔蕭如晦也在房間,年齡五十有余,蕭送寒喊他二叔。 進門的時候,正巧見他打翻了手邊的掛耳杯,蕭寄明這些水杯年代久遠,邊角磕磕碰碰,磨圓了再用正常不過,這會子又多增一道缺口,蕭如晦順手就將瓷杯丟進了垃圾桶。 蕭寄明很溫和:吃過了? 蕭送寒分別叫人,點頭道:跟葉子一起吃過。 他特意提到接回了葉子。 蕭寄明搓開筷子,慢吞吞的將餃子往嘴里送。 蕭如晦丟了茶杯抹抹手:這陣子你辛苦啦,謹言那邊雖說是個幫手,但他畢竟不是自家人過了這兩個月,我讓享琳來給你打下手。 蕭送寒把加拿大帶回的西蒙菲沙大學教師訂單培養合同遞給蕭如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