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燈 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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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抱拳稱是。 嚴栩雖受了斥責,但心中快活要跳舞,尤其應的大聲。 “今日我有兩件事。第一,寶庫中的紫玉金葵哪兒去了?”慕清晏轉回頭。 游觀月連忙道:“這兩日屬下仔細搜索了各處藏庫,的確沒有此物?!?/br> “你們有誰見過此物?!蹦角尻淘賳?。 其余人都搖頭,只有胡鳳歌上前道:“屬下年幼時曾見聶恒城把玩過這件寶物,后來據說失竊了?!?/br> 嚴栩若有所思:“教主要尋這件東西么?這個老夫倒有些知道——當年它的確失竊了,據說是北宸六派下的手,不過后來又被還了回來,也不知那偷兒搞什么鬼。聶恒城為此一氣殺了十幾名看守寶庫的頭領。誰知不久后,它又被盜了?!?/br> “啊。誰這么囂張了,偷一次不夠,還敢偷第二次?”上官浩男道。 嚴栩拈著稀疏的胡須:“第一次誰偷的老夫不知,但第二次是盜寶的卻是路成南?!?/br>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這是為何?!焙P歌尤其吃驚,“路四哥對聶恒城可是忠心耿耿啊?!?/br> “這個老夫也不知道?!眹黎驌u頭,“只知道聶恒城發現后勃然大怒,重重擊傷了路成南。老夫當時也在場,依老夫看來,聶恒城那一擊是下了死手的?!?/br> “竟有此事?真是奇怪了?!焙P歌大奇,“聶恒城這人在外頭狠辣無情,但對自家子弟卻十分疼愛。陳曙那等不成器的他尚且百般維護,何況路四哥是他四大弟子中最受器重的一個。我在天罡地煞營中常聽頭領們說,將來承襲聶恒城衣缽的,必是路成南?!?/br> 慕清晏問:“那后來呢。路成南去哪兒了?” “那天夜里聶恒城有點怪,神情激動狂亂,若不是知道不可能,我還當他練功走火入魔了呢?!眹黎虻?,“韓一粟也瞧出了他師父不對勁,一面拼死攔著聶恒城,一面叫路成南快跑——于是路成南就跑了。此后再未出現,也不知去哪兒了?!?/br> 慕清晏點點頭,“這么說來,紫玉金葵是與路成南一道不見的?!彼闹杏性S多疑問,便習慣性的在案幾上點著手指。 “這件事先撂開一邊,說第二件?!彼D言道,“數月前,武安常家堡被滿門屠滅,這件事誰做的?” 游觀月與上官浩男面面相覷,嚴栩與于惠因一臉茫然。 胡鳳歌思忖片刻,上前道:“這件事我隱隱聽到些傳聞,應當是聶喆所為?!?/br> “好端端的,五哥去滅常家滿門做什么?”于惠因奇道。 “我也不知道?!焙P歌神情凝重,“聶喆嫉賢妒能,手底一直留不住能人。他輕視我是女流之輩,許多事倒愿意與我商議。但我知道,他在暗處一直另有幫手。不說遠的,只說這幾個月,無論是屠滅常家堡還是沿途偷襲北宸六派,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br> “事后我問過參與常家堡行動的弟兄,他們也好生奇怪。要知道常家堡藏的極其隱秘,便是當年路四哥也破解不了常家堡的藏身陣法,誰知卻被聶喆輕易找到了——弟兄們說,行動那夜,有人在沿途預先做了記號,他們才能順順當當摸上常家堡?!?/br> 這番道來,慕清晏倒有些始料未及。 他原先一直以為是聶喆滅了常家堡,到時將聶喆及其手下全宰了,就算給常家報仇了?,F在聽胡鳳歌說來,竟是另有元兇。 “看來,這事得問聶喆了?!蹦角尻汤涞臎Q定,“幾日前聶喆傷勢加重,如今無法動彈,我們走過去看看?!?/br> 眾人同時起身,隨慕清晏一路行去,拐到偏殿一處盈滿苦澀湯藥氣息的屋舍內。 門口守衛肅色抱拳,為慕清晏推開房門。 一行人魚貫進入病舍,但誰也沒想到,躺在病床的聶喆已經成了個死人——傷口血漬凝固,臉色鐵青,面目扭曲,身體冰冷,死去至少數個時辰了。 “??!五哥,五哥!”于惠因撲上去叫道,“這是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 門口數名守衛嚇的面無人色,連忙跪下請罪,并表示這一日來,除了送飯換藥的小廝,再無人進入這間病舍。 “他是被內力震碎了心脈?!蹦角尻烫搅颂铰檰吹男目?,“應當是有人假扮送飯換藥的人,進來取了他性命?!彼緵]想讓聶喆活著,是以門外守衛更多是防備有人來營救,便疏忽了有人來滅口。 嚴栩驚呼:“不知是哪路高手殺了聶喆?” 上官浩男上前看了看聶喆的尸首,搖頭道:“未必得是高手。聶喆受傷已重,幾乎毫無抵抗之力,尋常修為之人皆可取他性命?!?/br> “今日送飯換藥的幾名小廝中,有一人至今未歸?!庇斡^月問完手下,返還病舍,“想來兇多吉少了?!?/br> 于惠因從病床邊起來,含淚道:“教主,屬下有一言早就想說了。之前教主指出令尊被毒殺一事……是不是孫夫人動的手屬下不知,可屬下以為此事并非五哥指使?!?/br> “五哥曾不止一次說過,令尊性情淡泊,無心權勢,而五哥權位不穩,正需要令尊這樣的幌子。每回有教眾質疑五哥得位不正,五哥就反駁‘慕氏的正經后人都沒說話,有你們什么事’,以此推諉過去。五哥盼令尊安健康泰還來不及,怎會指使孫夫人去毒殺他呢!” “糟了!”胡鳳歌神色一凜,“若水!” 她反身一躍,飛快出了門,其余人趕緊隨上。 然而還是晚了,孫若水也死在了病床上——一樣的面色鐵青,五官扭曲,身體冰冷。 上官浩男失聲道:“又是被震碎心脈的?!?/br> 慕清晏不疾不徐的走來——他是最后一個進屋的。 他道:“大家不必著急。既然有人要滅口,自不會只殺聶喆一個。聶喆尸身冷去已久,孫夫人自然也早就被殺了?!?/br> 嚴栩毫無頭緒,“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哎呀,孫夫人沒了教主您別難過啊?!?/br> 看著孫若水的尸首,慕清晏內心毫無波動。 很早之前,他就對生母死了心。 軟弱,思慕,渴求,這些尋常孩童對母親該有的情感,慕清晏早就埋葬在了那間腐朽破敗的小黑屋中了。那種被至親無情傷害后還趴上去舔的卑賤情緒,他是一分一毫也沒有的。 成長過程中,他越了解孫若水的過往和品行,對這個生育過自己的女子便只剩下‘鄙夷’二字。知道她毒殺了父親后,更添了‘憎惡’二字。 唯一可恨的是,當初為了不讓父親傷心,他并未嚴正表明自己對視孫若水若敝履的態度,反叫父親誤會自己對生母還有幾分在意,進而給了孫若水加害的機會。 便是沒人來滅口,他本也不打算讓毒害過父親的人活下去,孫若水也不例外。 只不過聶孫二人這么一死,便掐斷了所有線索,重重迷霧之上更籠了一層輕紗。 首先,若紫玉金葵只是用來凝神靜氣的雞肋之物,聶恒城為什么那么著急它。 其次,路成南作為聶恒城最受器重的忠心弟子,又為何要盜走紫玉金葵。 再次,暗中幫助聶喆的人是誰?嗯,十有八九是北宸六派的。然而是誰呢? 最后,孫若水為什么要毒殺慕正明?兩人既已合離,慕正明完全不會礙著她的路,她還有什么理由下此毒手呢。 慕清晏站到窗邊,借著明亮的日光,不動神色的視線掠過屋內每個人的面龐—— 苦思冥想的游觀月,抓耳撓腮的上官浩男,嚴栩喋喋不休著‘為什么為什么’,胡鳳歌略帶哀傷的闔上孫若水的雙眼,于惠因安慰的輕拍她的肩背,加上如今不在場的那個墻頭草呂逢春……除掉聶孫二人滅口的人,會在這些人中么? 或者,另有其人。 慕清晏長眉緊蹙,神思幽深。 他轉頭隨口道,“昭昭,你覺得會不會是……” 聲音戛然而止。 一室寂靜,眾人神色各異。 慕清晏一動不動,看著空空如也的身側。 “別怕,也別擔憂,總有法子的?!?/br> 有人曾經這樣對他承諾過,有人曾經溫柔的親吻在他臉上。 父親過世后,在他篤定清冷孤寂的人生中,曾照進過一束明媚溫暖的陽光。 她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她曾笑言親友長輩常說她會長,將蔡平殊臉上最好的地方像了去,尤其是笑起來時,明亮的大眼中像微起漣漪的春日湖水,純凈又溫暖。 ——別怕,也別擔憂,總有法子的。 既然做了承諾,為何不守諾呢。 卻留他一人獨自在這片焰火熾烈的深淵中。 【本卷終】 第90章 終于逮回了兩只小兔崽子, 北宸眾人日夜兼程趕回九蠡山。 戚云柯急著掌門規,蔡平春急著行家法,宋時俊急著給兒子恢復功力。稍許拉扯,嗓門最大的宋時俊勝出。 藥廬之中, 宋郁之雙手合著那枚冰玉, 靜靜盤腿調息。戚云柯, 蔡平春,宋時俊, 分別伸掌虛貼在他頭頂百會,胸口膻中, 后背風門三大xue位上,勻勻的運起氣來。 北宸三大掌門同時發力,自然非同小可,這股雄渾洶涌的內力猶如波濤翻滾的巨浪在宋郁之體內奔走,這股氣勁倘若直沖丹田, 固然能驅散氤氳其中的幽冥寒氣, 然而宋郁之的丹田與全身經絡不免同時受害。 宋郁之按著雷秀明的囑咐, 小心的將三位長輩的內力引向自己右掌,通過冰玉涌向左掌, 再經由天溪與期門兩xue流向丹田, 如此一來, 三股內力原生的燥熱交困被消磨殆盡,涌入丹田的內勁渾然一體, 圓熟溫潤。 宋郁之額頭隱隱冒汗,左右兩掌稍稍分開數寸, 懸空兩掌之間的那枚萬載冰玉, 在強勁內力逼迫下發出微微嗡鳴。 條案上的香煙逐漸燃盡, 忽聽一聲短促清晰的玉石爆裂之聲,站在宋郁之身前一側的蔡平春最先察覺,輕喝一聲‘收功’——三位掌門同時收起內勁,回掌調息。 與此同時,數聲清脆的玉石墜地之聲響起,只見那枚號稱‘至堅至剛’的萬載冰玉已然碎裂成幾片,跌落在地。 宋郁之大汗淋漓,衣衫濕透,全身不住顫抖。 戚云柯沉聲道:“郁之不可歇怠,趕緊運功調息,以‘洗髓經’上三篇中的功法運氣自愈,調養經絡丹田?!?/br> 其實此刻的宋郁之周身虛乏,幾近脫力。但他自幼性情堅韌,聞聽此言,立刻咬牙運功。 宋時俊端詳地上碎裂的冰玉,“看來那魔教賊子還算實誠,這塊冰玉的確天下罕有?!?/br> 戚云柯見宋郁之臉色雖然蒼白,但眉心那股氤氳不散數月的青灰之氣已然消退,便放下心來。趁著宋時俊守著藥廬不肯離開的檔口,他趕緊拉上蔡平春,審訊不肖弟子蔡昭去也。 蔡昭早吃了寧小楓一頓排頭,此刻當著父親與師父的面,一五一十的將此次魔教之行全都說了,除去兩人之間的私密細節與雪嶺上的秘密,幾乎是和盤托出。 蔡昭生平難得一氣說這么多實話。 “這么說來,你取得雪鱗龍獸的涎液,都是靠了那小子的幫忙?” “差不多吧?!?/br> “你追去魔教,是為了回報他的相救之恩?” “是,但并沒幫上什么忙?!?/br> “他待你好么?” “……很好?!?/br> “不知此子有沒有別的圖謀?” “有或沒有都與我無關,反正我以后不會與他私自相見了?!?/br> 蔡平春與寧小楓對視一眼,皆察覺到女兒語氣中的苦澀哀婉之意,盤旋在舌尖的責罵便放不出去了。反倒是之前最著急的戚云柯聽完蔡昭的話后靜坐一旁,望著地上不知何處微微出神,寧小楓叫他數聲才回過神來。 “小昭兒過來?!逼菰瓶轮钢媲暗男¤蛔?。 蔡昭老實的過去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