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154節
街長對謝鈺和馬冰做了個口型“劉春蘭”。 “我,韓老頭兒,二喜家的,開門啊?!?/br> 劉春蘭的丈夫小名二喜,這一帶的老人便稱呼她為二喜家的。 聽見是街長,劉春蘭不疑有他,忙過來開門,一抬頭,卻見街長退在后面,當先的是一對陌生的年輕男女。 韓老頭兒從兩人的肩縫望過來,對劉春蘭道:“二喜家的,兩位大人找你有點事,你們慢慢說,我先走了啊?!?/br> 他經常與底層差役打交道,知曉厲害,不敢多問,轉身就走。 只是心中不免暗想,這一家子都是老實的,該不會犯事兒吧? 劉春蘭一看謝鈺的官袍,臉刷地就白了。 這么快? 越過劉春蘭的肩頭,馬冰看到院中獨自玩耍的孩童,便壓低了聲音道:“知道我們來做什么吧?配合些,別鬧出動靜嚇著孩子?!?/br> 劉春蘭的嘴唇抖動幾下,忽然紅了眼眶。 她朝馬冰行了一禮,哀求道:“大人,好歹,好歹讓我進去說一聲,晌午飯還沒好呢……” 這里沒有后門,兩邊墻也很高,劉春蘭一個婦道人家,跑是跑不了的。 謝鈺就點了頭,“去吧?!?/br> 劉春蘭飛快地抹了下眼角,轉身進去抱著孩子親了親,又進屋與公婆磕了頭,說了幾句,飛快地出來了。 “走吧?!?/br> 謝鈺往里看了眼,正見兩位老人掀簾子出來,茫然地看著他們。 “蘭啊……” 一路上劉春蘭都很安靜,沒有反抗,也沒有掙扎,甚至都沒問衙門是怎么知道的。 回到衙門后,她干脆利落地交代了事情經過。 “……民婦住的地方距離集市和商鋪并不算近便,日常忙碌時,沒什么空出門,便有貨郎挑著擔子,隔三差五上門買賣。 那貨郎人稱高快腿,幾乎每個月都來,有時走得累了,街坊鄰居也會請他進去歇腳,給碗水喝。 而他看見誰家艱難,偶爾還會幫著打水劈柴什么的……” 就因為熟悉,所以劉春蘭一點兒戒心都沒有。 “那幾天很冷,地上還有雪,民婦見那高快腿一張臉凍得青白,褲子上也有雪痕,似乎摔過一跤,便請他進院子歇腳,又煮了滾滾的熱水與他取暖。 當時外子做活去了,老人孩子都在屋里沒出來,民婦正蹲著挑選針線,他,他竟從后面一把摟住了!” 說到這里,劉春蘭渾身發抖,面上涌起巨大的憤怒。 當時她就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全身的熱血都往上涌。 她怎么都想不到,一個老實人,一個平時甚至有些靦腆窩囊的老實人,竟對自己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 回過神來的劉春蘭一把甩開了高快腿,但對方畢竟是個男人,胳膊一撈,竟又撲了上來,翻身將她壓在地上。 高快腿的嘴拼命往她脖子里鉆,熱乎乎的臭氣撲面而來,讓劉春蘭又羞又氣,幾乎嘔吐。 “好人,我知道你是個疼人的,不比我家母老虎粗糙,這樣細嫩的肌膚……男人老不在家,曠得難受吧……” 劉春蘭氣瘋了,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腳蹬在高快腿小腹上。 高快腿哎呦一聲向后摔去,就聽“咚”一下悶響,他的后腦勺重重撞在墻上,爛面條似的滑下來,不動了! 劉春蘭拼命遮掩衣襟后退。 屋里的婆婆聽見動靜,隔著窗子問:“蘭啊,什么動靜?” 劉春蘭忙道:“沒事,不小心碰了下。天冷,您別出來?!?/br> 老太太不疑有他,還說:“家里紅線沒了,你跟高貨郎多拿兩卷,過節用得著?!?/br> 劉春蘭哎了聲,驚魂甫定地看向對面,卻愕然發現,那高快腿歪著脖子橫在地上,一動不動! 好像,好像死了似的。 她嚇壞了,頭腦一片空白,直到男人二喜回來,才緩過神來。 她撲到二喜懷里,眼淚嘩嘩直流,哆哆嗦嗦把事情經過說了,二喜也是又氣又怕。 氣的是高快腿竟這樣不堪,生出如此惡心的心思;怕的是,這人死在這里,若說出去,衙門和鄰居們會信嗎? 兩人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那“尸體”動了動,緊接著就是大喘氣似的一聲,原本以為死了的高快腿,竟又活了! 卻說那高快腿也是見這家男人不在,一時起了歹心,如今一睜眼,見二喜抓著鐵锨怒視,便十分慫了,忙跪下磕頭不迭,又說了無數好話,屁滾尿流地跑了。 劉春蘭繼續道:“原本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可沒想到,才過了幾天,就有個男人拿著高快腿的褡褳來,說他死在客棧。我們,我們怕吃牢飯,就給了他銀子,他答應替我們遮掩?!?/br> 謝鈺問:“當初高快腿離開時,你們確定他動作靈便?后面客棧老板說他死了,你們可曾親眼見尸首?” 劉春蘭點頭,又仔細回憶了下,“當時高快腿好像有些暈,對了,跑出去幾步好像還干嘔了幾聲,不過瞧著好像沒什么大礙?!?/br> 確認沒有遺漏,劉春蘭才繼續說:“至于尸首,民婦沒見,是外子隨那老板去的客棧,回來與民婦說,確實有一具男人的尸首?!?/br> 馬冰仔細問了那高快腿的情況,對謝鈺道:“可能是腦中有瘀血,嚴重的話確實可能喪命。不過具體情況最好還是請張仵作一并去驗尸,看有沒有其他致命傷?!?/br> 畢竟那高快腿并不是在劉春蘭家當場死亡,中間又去了其他地方,隔了那么多天。 萬一當時的磕碰并不致命,而是另有死因,或是那客棧老板聽了高快腿幾句抱怨,又見他帶了那些個財物,一時起了殺心,故意栽贓嫁禍也未可知…… 謝鈺點點頭,當即點了人來,“先去帶二喜回來問話,確定那客棧位置?!?/br> 衙役領命而去。 謝鈺又問劉春蘭,“你男人是否確定那尸首就是高快腿?可曾細細看過面容,確定已死?” 劉春蘭一愣,“這……” 她還真沒細細問過。 當時本來就怕得慌了神,又見自家男人說確實有個死尸,她就本能地覺得肯定錯不了,哪里還有余力想別的? 而且自那之后,高快腿也確實沒再來過,可不就對上死了么? 第112章 你說謊 謝鈺這話不光問懵了劉春蘭,就連馬冰也是一怔。 她再一次意識到破案這種事確實不是誰都做得來的。 如果讓她去追殺某個人,毫不客氣地說,放眼整個開封府衙鮮有敵手; 可若讓她追查某人之死,還真不太行。 就好像這消失的高快腿。 劉春蘭聽丈夫二喜說高快腿死了,就認定他死了,而馬冰自己聽劉春蘭說高快腿死了,也就沒有再懷疑。 何其相似。 但細細想來,其中頗有可cao作之處。 頭一個,雖然可能性不高,但二喜是否傳達了錯誤訊息? 他只是個普通的老實人,恐怕也沒有膽子真正細致觀察,所以,當初他看見的那具尸體到底是不是真的高快腿? 甚至,那是不是一具尸體? 第二,也是最惡劣的一種可能,整件事情中,二喜是否真的與妻子站在同一陣線? 就目前的線索看來,這些其實都有可能。 但馬冰卻下意識忽略了。 再回到死不死的問題上。 劉春蘭那一腳,是否足夠致死? 按理說,只要力道夠大,是可以在不見血的情況下殺人的。 但劉春蘭只是個尋常婦人,即便驚恐之下,真有那樣的力氣嗎? 還有,根據她的說法,當時高快腿既沒有站立不穩,也沒有立刻嘔吐,只是有些暈眩,可見情況并不算特別嚴重。 他甚至還挑著貨擔順利出城,入住了城外的客棧,又跟老板抱怨…… 等待衙役提二喜回來的過程中,馬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 謝鈺點頭,“我在禁軍中歷練時,也曾見軍士比武或打球時撞到頭部,出現你說的癥狀。有的休養幾日、幾十日就恢復如初,有的卻會忘記許多事情,甚至肢體不聽使喚,卻無一人死亡?!?/br> 馬冰說:“其實嚴格來說,確實有致死的可能,現在見不到傷者,我們也不敢一定斷言高快腿不會因此喪命?!?/br> 說話間,二喜到了。 他的身材不算高大,因為經常要去碼頭帶人裝運糧食,皮膚曬得黝黑,兩只眼睛很大,很清澈。 聽說是高快腿的事,二喜一咬牙,竟梗著脖子道:“回大人的話,是草民殺的!” 謝鈺和馬冰對視一眼,對這個男人又是欽佩,又是無奈。 他或許算不得完全意義上的好百姓,但確實是個好丈夫。 “你確定?” 二喜不敢抬頭,“是,那日草民家去,正撞見那高快腿輕薄內子,一怒之下就踢了他一腳,他撞到頭,就死了?!?/br> “那尸體呢?”謝鈺問。 二喜一愣,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這,這頭回進衙門,沒得經驗。來之前,他還真沒想過這個細節。 若說高快腿當場就死了,那尸體去哪兒了? 可若說去到客棧才死的,豈不又牽累了那老板? 謝鈺早就看出他在撒謊,當即將驚堂木一拍,“說!” 二喜嚇了一哆嗦,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只好老實道:“當時,當時他又活了,有些怕,就跑了。結果出城后就死在客棧里,那客棧老板來告訴了小人,小人不敢投案自首,就,就給了他銀子,請他處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