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79節
命案上報是慣例,盜竊案可不歸開封府官,他若再插手,便是越俎代庖了。 陳維和王少卿便都起身應了。 如今看來,這小鋪子倒是個銷贓庫了,若好好審問,或許能順藤摸瓜挖出其他贓窩呢! “當日只有五兒一人去么?”謝鈺問。 伙計想了下,有些不確定地說:“進店的只有五兒一人,但小人看街上好像還有一個跟他一般大的少年探頭探腦,或許是一伙的也說不定?!?/br> “少年?” 這倒是卡上了之前謝鈺的第三種推測。 王征再如何瘦弱,好歹也是個成年男子,若遇到少年人勒索,說不得要惱羞成怒,下騾子與對方理論。 然而事與愿違。 伙計點頭不迭,“正是,那五兒今年十五,早年父母雙亡,跟著爺奶長大,本就不受管束,前幾年老兩口也沒了,越發成了脫了韁的野馬,整日與其他的小無賴混作一處,附近的人都知道?!?/br> 馬冰等人就在旁邊暗自腹誹:你可別侮辱野馬了。 十五歲,雖未成年,卻也足夠干許多事了。 謝鈺問:“你可知那五兒住在哪里?” 如今看來,那五兒或許就是真兇! 伙計搖頭,不過馬上又道:“但小人知道他們經常在什么地方出沒!小人愿意帶差爺們去找!但求能從輕發落,從輕發落??!” 雖然他一直都知道自家掌柜干的不是正經營生,但多年來一直未曾露出馬腳,故而心存僥幸。 可當真被抓到公堂來時,才知道害怕,后悔不迭。 謝鈺看了陳維一眼,后者便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旁的且不必說,先把人抓回來!” 說罷,陳維立刻點起人手,命那伙計帶路,讓邱安帶頭去捉,而他則和王少卿分頭命人去取過往盜竊和劫掠相關的案件卷宗,核對堂下箱子里的贓物。 卻說那伙計急于戴罪立功,一路上頂著大日頭走得飛快,約莫兩刻鐘后,眾人便來到一所院子前。 他指著里面道:“差爺,那院子里有斗雞的,日常五兒每每手頭寬裕,總愛來這里做耍?!?/br> 邱安一抬手,眾人便進去盤問。 然而里頭的人卻道五兒今兒沒來。 邱安問:“上次見他是什么時候?” 那人認得邱安,當即不假思索道:“昨兒傍晚還來過的?!?/br> “這幾日可有什么異常?”邱安追問道。 那人見他們神色嚴肅,不敢怠慢,忙想了一回道:“若說異常,還真有些,那五兒本是個落魄潑皮,這幾日卻好似突然發達了,進門便要大口酒rou,又斗雞,出手十分闊綽?!?/br> 正說著,卻見門簾子一挑,鉆進來一個細瘦高挑的半大少年來。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指著他大喊,“五兒!” 五兒一怔,見他身邊圍著幾個穿公服的差役,竟掉頭就跑。 “追!”邱安立刻帶人追了出去。 “五兒!” “站??!” “別跑!” 一行人在后面狂追不舍,五兒在前面沒命地跑,沿途故意撞翻許多攤位,試圖擾亂差役們的視線和腳步。 卻說還有另一個少年與五兒同來,因慢五兒一步,未曾進那斗雞場,剛才五兒往回一折,便將他撞倒在地。 五兒腳下不停,竟直接踩著他跑了,疼得那少年直打滾,一把被衙役抓了按在地上。 跟來指路的當鋪伙計看了眼,立刻肯定道:“當日就是他跟著五兒來的,五兒進來時,他就在街上放風!錯不了!” 那邊五兒借著身形瘦小之便,哪里狹窄就往哪里鉆,撞傷人也不管,而衙役們卻投鼠忌器,被他一口氣跑出去五條街。 好在眾人一路追趕到城中,眼見道路漸漸復雜,邱安當機立斷,命人沿兩側道路包夾,最終將五兒堵在死胡同。 饒是這樣,五兒還不肯束手就擒,掙扎著要爬墻,被衙役抓著竹竿一棒子打下來,一擁而上按住了。 待邱安等人將五兒兩人押解回衙門,饒是謝鈺等人已有準備,也不禁吃了一驚。 卻見五兒和那少年俱都一臉稚氣,分明還是個孩子! 那少年膽子不大,一進公堂就有些腿軟,但五兒卻面不改色,直挺挺戳在那里,還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來。 眾人皺眉,他表現地完全不像個殺人犯。 是弄錯了嗎? 謝鈺問:“五兒,你可知為什么抓你?” 五兒撓了撓臉,好奇地打量著他,“你也是官兒?忒年輕?!?/br> “大膽!” 元培等人齊齊喝道。 五兒縮縮脖子,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哼,不過是個小少爺罷了,換我,我也能做!” 眾人下意識看謝鈺,卻見他不怒反笑,“你似乎對自己很有自信?!?/br> “那是自然!”五兒驕傲地一甩頭,“小爺不過生不逢時罷了!若是那亂世,早就占山為王,逍遙快活去了!” “呵,”謝鈺嗤笑道,“你說的逍遙快活,便是殺人越貨?” 他將葫蘆荷包丟到五兒眼前,“可認得這荷包?” 五兒瞥了眼,“啊,認得,就那醉鬼的嘛?!?/br> 謝鈺又問:“你殺了他?” “是??!”五兒爽快點頭,既沒有緊張,也沒有悔意。 按理說,衙門眾人早就見多了窮兇極惡之輩,可眼見五兒說起殺人的事還如此淡然,不禁紛紛變色。 謝鈺看著五兒的臉,對方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眼中滿時坦然。 太冷靜了,不,太冷血了。 謝鈺從他身上看不到一點兒對死亡和律法的恐懼,他就這樣云淡風輕地說自己殺了人,好像在講述早上吃了兩個包子一樣簡單。 “為什么殺人?” 五兒竟然笑了下,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十分滑稽。 他撓了撓臉,懶洋洋道:“缺銀子使了?!?/br> 謝鈺皺眉,“你有手有腳,為什么不找活做?” 五兒吃吃發笑,“偏你們這些有權有勢的受用?我便是懶怠做活!人生苦短,自然要及時行樂才好!” 能不勞而獲,為什么還要去賣苦力,給人瞧不起? 傻嗎?! “可你分明已經得手,為什么還要殺人?” “他竟然敢對小爺大聲,”五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過來,好像不正常的是官府眾人,“再說了,殺就殺了唄?!?/br> “怎么殺的?” “就,”五兒有點不耐煩,想了會兒才比劃道,“那日我們見他醉醺醺的,又穿的那樣好,就想搞點錢來花花。本來想著弄了銀子就走的,誰知那廝不知好歹,還罵我哩,他娘的,小爺能受這惡氣?索性殺了完事!” 說著,他笑起來,指著同伴道:“哼,他不頂用,還被打了兩下,到底得小爺親自出馬……人嘛,按在水里沒一會兒就憋死了?!?/br> 他聳聳肩膀,弓著腰,歪歪斜斜道:“本想著尸體順著河水沖遠了,能多逍遙快活幾天的,嗨!” 他撓撓頭,咧嘴露出白慘慘的牙齒,像尋常的孩童懊惱沒搶到可口的糖果一樣遺憾道:“忘了有陣子沒下雨,水流不大,大意了!” 堂上忽然一片死寂。 所有人現在才意識到,他們捉的不是什么十五歲的純凈少年,而是一頭天生的,視人命為草芥的冷血惡獸。 這是人性最本質的惡,純粹的惡。 他的心中沒有正義是非,甚至沒有做人的最基本底線和道義,只圖一時痛快。 按照大祿律法,未成年者殺人,若有情由,或戴罪立功,則可適度減刑。 但謝鈺幾乎立刻就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確保判處五兒死刑。 他是不信人性本善的,有的人天生壞種,外界的善意和感化只會被他們視為理所應當,然后變本加厲。 第62章 義診 人在上了年紀之后,難免會對年輕一輩抱有希望,五兒才不過十五歲,陳維倍感痛惜,想著能否教化一二,于是就去牢中探望。 結果正如謝鈺所料,五兒非但沒有懺悔或是感動,反而對他大加嘲諷,嘲笑陳維愚蠢。 見他確實無可救藥,陳維不由十分失望,回來時瞧著人都有些沒精神。 謝鈺見了,就說:“陳大人若只遺憾他一人,豈不知若由得他長大,來日會有更多無辜者受害?!?/br> 陳維拱了拱手,一聲長嘆。 他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可眼睜睜看著轄下一個孩子犯下這樣的罪孽,痛惜之余,也恨自己無用。 他這幾天一直在想,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會犯下這樣駭人聽聞的大案,是否是自己教化不力的緣故? 陳維正暗自懊惱,忽聽謝鈺道:“放眼天下,每年都有幾個貪官冒出來,殺是殺不盡的,也有許多駭人聽聞的命案,斷是斷不完的,那依陳大人之見,都是陛下的過錯嗎?” 陳維幾乎立刻就跳了起來,“自然不是!陛下日理萬機,豈能面面俱到,那些人不過是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而已……” 說完,他自己也回轉過來,謝鈺竟是在委婉地規勸自己,一時感慨萬千。 果然傳言不可盡信。 以前他只聽說,這位小侯爺冷漠不近人情,可如今看來卻不盡然,倒是那無情之人卻最有情。 案子破了,開封府眾人卻沒有立刻離開東河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