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華生進屋后，屋內不曾開過窗戶，因此屋外無法看清屋內兩人談話的情景。此時華生鎮定地說道。

    「我接觸的物品不多，唯一疏忽便是吸入的空氣，但屋內密不透風，你也無可避免吸入毒氣，于是談話間你用手遮掩口鼻，看似認真聽我說話，其實是趁機吃下解藥?！?/br>
    福爾摩斯眼神中顯露對華生的讚賞，正要開口說話時，華生卻繼續說道。

    「開燈時，你按了兩次開關，其中一次我想就是毒氣的觸發機關?！?/br>
    福爾摩斯愣住，表情好似孩子惡作劇被大人抓住般。華生看見便知自己猜中了，嘆氣后，在腦中規劃殺死福爾摩斯回去交差的事。只要完成這項最后的任務，他就可以退休了。

    華生已然厭倦刀口舔血還得仰人鼻息的一生，尤其當遇到福爾摩斯這種既聰明又愛捉弄人的暗殺目標更是讓他心累，但通常這類人最后下場便是永遠消失在世上了。

    因此華生看福爾摩斯的目光彷若在看尸體般。

    當然，華生也知道自己幫政府做了這么多骯臟事是不可能輕易退休離開的，最壞情況無非是在監視下生活，甚至被殺害滅口。

    但既然福爾摩斯能夠躲過政府追蹤，成功隱藏行蹤兩年，眼前活生生，不，是馬上就要死的例子，讓華生認為自己或許也能像他一般擺脫政府，奔向自由。

    「真是出乎意料，沒錯，你說得完全正確。我製作的這個毒氣藥性很強，現在雖不具威脅性了，但還沒完全從房內揮發。順帶一提，書是讓藥性發揮加速的道具，紅色會幫助引起強烈情緒反應使脈搏加快，加速毒氣在體內的吸收?！?/br>
    說完，福爾摩斯看了眼手環上顯示的時間后，快步上前，趁著華生仍四肢無力的時機下，撬開華生的嘴餵下藏在口袋里的圓型藥丸，等確認華生將其嚥下后才依約將華生松綁。

    徹底恢復自由的華生趕忙催吐卻失敗了，同時他感到身體漸漸恢復了力氣。福爾摩斯強餵解藥的舉動，讓華生懷疑解藥的真實性。

    催吐失敗，華生忿忿地看向福爾摩斯。

    「你一定很好奇剛剛的藥丸?！垢柲λ惯呎f邊將鐵鍊丟至一旁，發出巨大金屬撞擊聲。

    「你身上毒氣的效用隨時間消散，力氣大概也恢復七八成了，所以為了防止你直接將我殺了，剛剛餵下的其實是......咳！」

    驀然，華生勒住福爾摩斯的脖子，將其高高舉起。福爾摩斯掙扎抵抗，但華生陰冷的眼神讓福爾摩斯不由打起冷顫，心中泛起對死亡的懼怕。

    即使不用福爾摩斯解釋，華生自然也猜到了方才吃下的多半又是毒藥。

    「只有我，能定期給你，解藥，其他人研發不出來，咳！不然，你會全身......潰爛而死！」福爾摩斯斷斷續續地說道。

    福爾摩斯之所以選擇一步步下毒，第一個原因是他無法讓正常狀態下的華生吃下毒藥，他知道華生十分謹慎，不會輕易接觸過多的物品，更別說食物，因此必須先讓華生失去行動能力。第二個原因則是迷藥和毒藥同時使用，副作用會讓華生當場猝死，那他就白忙一場了，于是便成了現在的局面。

    華生將福爾摩斯重重甩到墻上，猛烈撞擊下，福爾摩斯狼狽趴在地上咳嗽不止，大口吸著失而復得的氧氣，雙眼佈滿血絲，脖頸頓時出現通紅的手掌印痕，模樣可怖。

    「你就沒想過我選擇同歸于盡？」華生說道，隨后伸手欲拿出衣內暗藏的刀時，才發現已經被收走了。

    福爾摩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當然想過這個可能，但根據事前對華生的調查，他知道眼前可愛的僱傭兵還夢想著退休呢，怎么可能想死在他手上。

    「你既已查出我的身份，為何沒有立即毒殺我？你最好老實交代?！谷A生說道。

    福爾摩斯撫著被撞傷的背，走向沙發，腳步蹣跚。

    「說來話長，坐這吧，我會一一告訴你?！?/br>
    華生皺眉，不耐煩地走向沙發后坐下。在看見桌上顯眼的紅皮書時，華生一腳將其踢開，雙腳交叉放至桌上，兇狠戒備地瞪著福爾摩斯，氣勢十足。

    福爾摩斯感嘆，真懷念華生剛進門時乖傻的樣子，被如此暴力對待導致他此刻全身痠痛。福爾摩斯心想他平日可不像華生一樣鍛鍊身體，他是靠腦子吃飯的啊。

    當初福爾摩斯從政府逃出之際，身無分文，還發現自己除了科學研究外沒有任何生活技能，但即使意識到這些，他也不想承認自己是個生活白癡，這對他來說是恥辱。

    于是某天，他意外讀到一本小說，其中也有一位名為福爾摩斯的角色住在貝克街221號b座，時不時會有有趣的懸案找上門，又總被故事里的福爾摩斯輕松解決，讓他讀得津津有味，就也如法炮製經營了一家偵探社。

    然而事與愿違，莫里亞蒂的研發讓偵查犯罪的行業日漸頹靡，因此他白日只能戴著假面皮，完成雞毛蒜皮的委託賺取生活費和蒐集情報，像是幫孩子們尋找遺失小貓，或是幫鄰居婆婆採買日用品等等。晚上則因手邊沒有實驗器材可以做研究，就手作機關陷阱等待來暗殺他的人到來，毒氣也是利用好取得的材料加工混製而成，效用平平。

    這成了他兩年來的日常，身體理所當然因勞累和緊繃的精神狀態生出黑眼圈和白發。

    此刻，坐在沙發上的兩人立場互換，輪到福爾摩斯和華生道明自己的目的。

    「你從政府和民間收集的情報，不外乎說我是殺人兇手，想要毀掉莫里亞蒂讓世界陷入混亂，對吧？我還看過有些奇奇怪怪的人說我是救世主，但那些現在暫且不提?！?/br>
    福爾摩斯忽地捂嘴大笑。

    「哈哈哈，抱歉，但是太搞笑了，讓我忍不住笑出來。我難道是什么童話故事里的反派嗎？讓世界陷入混亂對我有什么好處？哈哈哈，還真是什么狗屁理由都往我身上編，所以我才討厭笨蛋。??！但是我蠻喜歡你的，你很聰明，雖然沒有我聰明就是了?！?/br>
    「......」約翰一臉不屑，福爾摩斯彷彿沒有看見般繼續說道。

    「我是莫里亞蒂開發者之一，兩年前政府高層濫用莫里亞蒂除掉政敵，這也是我和研究伙伴想要毀掉莫里亞蒂的理由，但是那個混蛋竟然帶著軍隊闖入研究室殺了所有人后嫁禍給我，我是在其他人的掩護下僥倖逃出?！?/br>
    隨著話題深入，福爾摩斯漸漸收起戲謔的態度，看似平靜的眼神中帶著深深恨意。

    「據我所知你正規劃著退休，應該知道政府是不可能輕易放你離開的吧。不瞞你說，你的上司正好是陷害我的混蛋，是時候輪到我來毀掉他的人生，公開兩年前的真相洗刷冤屈了。所以，既然我們目標相同，不妨就合作，我有完善的計劃，而你只需要提供一批武裝軍隊，一切結束后我會幫助你得到期望中的安穩退休生活。這就是我的委託和報酬?！?/br>
    華生皺眉，福爾摩斯低沉蠱惑的聲音令他莫名血液沸騰。福爾摩斯微微一笑，不催促華生思考，而是站起身將書柜暗格中一疊老舊資料遞給華生，華生沒有伸手接下。

    「沒毒啦?！垢柲λ篃o奈說道，華生看了一眼后，這才伸手接下資料。

    細細翻閱后，華生發現是莫里亞蒂的研究資料，不過前半份是打字印刷，后半份是福爾摩斯端正秀麗的筆跡，和他給人吊兒啷噹的感覺有些差距。

    打字印刷的部分相對破舊些，上面沾著大片乾掉的黑色液體，似乎還被擦拭過。華生知道那是血液乾枯后的顏色。

    福爾摩斯在華生翻閱資料時，繼續說明兩年前發生的真相。

    兩年前，福爾摩斯是隸屬政府研究團隊的首席科學家，身為莫里亞蒂開發者之一的他和研究伙伴意外發現政府高層利用莫里亞蒂，謊稱政敵有作jian犯科的嫌疑將其定罪，企圖獨攬大權。福爾摩斯等人主張停止研發并刪除莫里亞蒂相關數據，遭政府反對。

    好在福爾摩斯平時喜好使用紙張親筆紀錄研究，因此當政府強搶研究數據，打算另組研究團隊時，眾人才能夠直接毀掉電腦保存數據，帶著紙本數據逃走。

    途中，政府竟選擇直接燒毀大樓，開槍射殺所有人，死傷眾多。眾人掩護福爾摩斯逃出時，后半份資料甚至不幸被燒毀。于是福爾摩斯只能孤身帶著殘缺資料逃亡兩年，憑藉記憶將后半份資料重新書寫。

    「他們將希望寄託在我身上，逃出后我隱匿行蹤蒐集情報，政府和民間都在不眠不休地派人殺我，于是我只好帶著假面皮和偽造身份出門......哈哈，不過他們都派些太笨的，你比他們聰明一點，花生?！?/br>
    華生用腳狠狠猛擊桌面，巨大聲響讓福爾摩斯嚇一大跳。顯然，華生不喜歡這個綽號。

    「比他們聰明很多，花生，哈哈?！沟柲λ垢沐e了華生生氣的重點。華生皺眉，不想過多糾結在這點上，于是示意福爾摩斯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還在政府工作時我們曾見過一面呢。所以半年前我潛入內部打聽消息，得知你已經申請退休卻被高層叫回來，便猜到你是來殺我的殺手鐧，于是開始著手準備一切......都說完了，時間剛好也差不多得服用解藥了，我可不想看你在我眼前融解?！?/br>
    福爾摩斯起身倒水給華生，附上一顆小巧藥丸，比起先前的毒藥小了一號。華生依舊沒有接下，冷漠地看著福爾摩斯的一舉一動。福爾摩斯看出華生眼中的警戒，笑笑地說道。

    「你是我的合作伙伴了，放心，這次是解藥，快吃吧，不然時間過了連我也無法救你，毒藥傷害是不可逆的?！?/br>
    華生眼神陰冷，卻不想輕易拿生命作賭注，于是一把將解藥搶過吞入腹中，沒有喝福爾摩斯遞來的水?？谥袀鱽硖鹉伒目诟?，就像糖果般。

    華生思考福爾摩斯所說的。福爾摩斯沒必要說謊，從他觀察福爾摩斯的表情、肢體語言來看，福爾摩斯也確實沒有說謊的嫌疑。

    倘若政府當真如此喪心病狂，或許自己應該考慮他的提議，反正他也沒多喜歡自己的上司，毀了更好，這樣他的退休生活就會一帆風順了。

    「你說會給我期望的退休生活，怎么做？」

    「很簡單，找出你身體里被政府植入的追蹤器，調包成我製作的假追蹤器，你的行蹤還可以任你隨意改寫。別擔心，不可能會失敗，因為追蹤器就是我發明的，所以我能輕易幫你解除。??！說那么多往事害我差點忘了，趕緊先來說我這兩年想好的計劃，首先......」

    華生心想，還真是冤家路窄，害他煩惱退休后被追蹤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他打斷福爾摩斯的話說道。

    「若是個無聊的爛計劃，我會立馬扭斷你的脖子，讓政府現在的研究團隊幫我研發解藥，明白嗎？」

    福爾摩斯吞回「政府可能會在解藥下毒脅迫你??！」這句話，只是笑笑地回了句「沒問題?！?/br>
    他想華生沒有殺他，反而乖乖坐在沙發聽他說話，應該是也想到了這點，只是習慣性威脅人罷了。于是福爾摩斯自我開解了一番后繼續對華生述說他那偉大的復仇計劃。

    兩人一來一往商談著。人煙稀少的鄉下，屋外行人本就稀少，如今夜晚已至更是彷若空城，馀下蟬鳴狗吠。若是屋內兩人仔細聽，會發現狗的叫聲異常響亮。

    一道人影從偵探社外一處陰暗的角落閃過。

    接下來，也許就像天上雨水墜落地上漥漥水坑般，隨著華生與福爾摩斯的相遇，激盪出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