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是不是很可憐-5-
如果是同業抹黑,大概是那位太太吧。 一起上珠寶設計的課程、一起討論創業的那位太太是個貴少婦。 她喜歡的珠寶風格跟我截然不同,她老公就像發大財三哥一樣忙碌,所以她才想充實自己變成職業婦女。雖說創業是用老公的錢,不過我也用了三哥的錢,沒立場說什么。 但她總在對我和其他學員的言語中埋藏一些鄙視,彷彿珠寶是只能在上流社會流通的產物。 即使我的專柜開幕那天她有來,還送上一束花道賀,甚至在店里逛了好一陣子,禮數都做足了。最后卻拿起一條項鍊露出不喜歡的表情,聳聳肩地笑道:『你的設計真的不是我的菜,但應該還是會有人喜歡吧!』 當時我把那種表現當成直爽大方,不會假裝喜歡自己沒興趣的風格,現在仔細回想,是我太美化了嗎?她真正的想法是在開幕那天就等著看我失敗嗎? 記得瓊途的採訪上國際雜志時她也知道,還傳訊息來恭喜我,哪怕上課跟她交流我的理念時,她一次都沒認同過…… 她認同的就是古典派、皇家車工,還想過自己創立的品牌要復刻出歐洲皇室珠寶,我并不討厭那些,只是時代變遷,傳承和創新并不相違吧? 「你想到誰會抹黑你了?」陸藏意有所指地揚起嘴角。 「嗯……」 「什么樣的人?」他好奇地往我湊近。 我把貴少婦的事都跟他說了,一方面也是想確認自己是不是想錯了。 「就是她!雙面人!綠茶婊!」陸藏激動地說:「如果你當時有個帥哥男友,她一定會順便搶走!」 「這也太欲加之罪……」 「她創業有成功嗎?」 「我只知道她在臺北101設柜,但我沒到現場,她的朋友都有頭有臉,我去了也只會拉低排場吧……」我看了看自己的穿著,還是有點自知之明。 「你應該去看看她的店后來怎么樣了,沒去現場也能找社群網站!」陸藏神情比我還要積極:「能在101設柜是不簡單,但是要維持就更難了,東西不夠好只想靠親友團是不可能長久的?!顾f這些話的時候一點也不像十四歲的孩子。 「當時應該有互追ig吧,只是我很久沒開了?!?/br> 「我看!」陸藏拿走我的手機點開介面:「哪一個?」 天色漸亮。 我挨在他身旁瀏覽貴少婦的奢華ig美照,在冗長的精品展示、飯店下午茶、各國旅游度假照之后,終于看到一則關于「設柜」的相關消息。 「不是賣飾品嗎?怎么看起來像在賣糖果?」陸藏回頭時鼻尖劃過我的臉頰。 「……太近了?!顾久嫉?。 「抱歉?!刮冶日l都心急于真相,伸手放大螢幕上的圖:「我記得剛開幕是賣飾品沒錯……什么時候變成賣像寶石的糖果?」有些還裹一層食用金箔。 「這個時期你上雜志了嗎?」陸藏看了一眼照片的時間:「你對照一下?!?/br> 「嗯……雜志剛出?!?/br> 「我查查那個柜位還有沒有營業?!顾米约旱氖謾C查了老半天,喃喃道:「永久停業了,你再對照一下停業的時間點跟負評涌現的時間?!?/br> 「……?!刮业钩橐豢跉?。 「一樣嗎?」他問。 「嗯?!刮覠o力地點頭,證明誰是兇手之后我并沒有感到開心:「為什么她要這樣做……」 「一定是本來沒想過你會成功、她會失敗,心里一個不開心又剛好去她喜歡的高大上品牌買珠寶,隨便說你幾句壞話,說不定還抹黑你上國際雜志是靠關係,在同業幫你拉仇恨值?」 「接下來你的品牌就在珠寶界的小圈圈傳開了。聽過你『那些事蹟』的人都故意來買一下、給個負評、退貨、退錢。他們沒虧還能聯合起來弄垮看不順眼的品牌,多好玩??!」陸藏不帶情緒地語氣,顯得他有多痛恨這種人。 「嗯……」 「所以,你不能輸喔!」 「喔……」 天亮了,我好累,好想睡覺。 「你不上去睡嗎?」我說。 「我等一下要直接裁布了,你終于要睡床了?」 「嗯……」 「去吧?!顾麚]揮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喊:「你洗澡了嗎?」 「還沒?!?/br> 「那不準睡床!」他追了上來,擋住我的去路。 「那是我的床,你管我有沒有洗澡!」我想推開他,他還不給推。 「不行!你這衣服穿幾天了?我看你很久沒換了,你上次洗澡什么時候?」拉拉扯扯,昏昏沉沉,我終于成功邁進我的房間。 地板上的東西都被他收好放在角落,床邊有一本爛雜志,就是《瓊途》被採訪的那本,封面都破了我也沒去黏補。 當時心想,反正我是靠關係??!那種採訪有什么價值? 現在想想,好心疼。 別人對我的欣賞、認同、理解、付出,都被我當成垃圾隨便對待了,那些懷抱惡意的抹黑,我卻扎扎實實都存進心里折磨自己。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忍不住紅了眼眶問自己。 「……?!龟懖啬脕砬瑑舻囊路?,不死心地說:「至少隨便沖個澡吧,算我拜託你?」 「嗯?!刮医舆^他手里的衣服走進廁所,不到十分鐘就洗好出來,倒進床鋪里拉起被子睡覺。 就算不想輸也是睡醒后的事了。 床頭的電子鐘顯示下午一點,我翻過身打到一個不小的物體。 「噢──!」那個物體還發出哀號聲。 我睜大眼一看…… 為什么是陸藏?為什么他在我床上?看起來還像剛睡醒? 我直起身來想掀開棉被看清楚。 「干嘛……」他抓著被子不放,蹙眉喃喃:「幾點了……」 「你不是說要在樓下做什么事嗎?為什么在這里睡覺?」我刷了刷臉,確定這不是夢,心想:「他應該不會對我產生什么誤會吧?」 「昨天本來想確認你有去洗澡才能睡床,結果躺著等了一下就睡著了?!顾秀弊?,呆愣半晌才戴起手錶看時間:「都這么晚了……」 他若無其事。 我也只好若無其事地下床盥洗,坐在沙發里挑些喜歡的原石,看能不能畫幾張新的設計圖。 「你要振作了?」他睨了一眼,神色跟剛睡醒的呆滯完全不同。 「對不起,我沒注意你睡在床上,如果我有看到就不會……?!刮矣X得還是應該澄清一下,避免某種誤會。 「就只是睡在同一張床上?!顾驍辔业脑挘骸付夷阋矝]對我怎樣吧?」 「還是很奇怪吧……」我對環境沒什么要求,可是有那么一點道德潔癖:「以后不會了?!?/br> 「嗯?!顾p輕應了聲就往工作桌去,安靜地在鏡頭前整理布料的紋理,將幾片布料粗略地縫製固定再拿去車縫。 答答答。 答答答答。 答答答答答。 縫紉機斷斷續續運轉著,他已經專注工作兩個半小時了,我畫了幾張設計圖正想著該挑哪一款先做。 「唔──!」他抬起頭伸伸懶腰像個老人般長吟,接著又繼續把車縫好的部分固定在模特兒身上確認位置,再一次回到縫紉機前。 答答答。 答答答答。 答答答答答。 「啊──!」他驚呼一聲,聽起來很不妙。 「怎么了?」我起身探看一眼,他的食指被針車釘穿在機器上:「天??!」 我看著他把針轉開,指尖放肆地噴血。 「嘶──!」他吃痛地深呼吸,抓了一團衛生紙吸血。 「這樣不行,我送你去醫院?!?/br> 「不用了,等一下就止血了,又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顾活欀叽傥遥骸笌臀野巡剂夏萌_水,不然血乾了很難清?!?/br> 「可是你……」血液染紅了一團衛生紙,他又換了一團新的。 「快點!」 「好……」我急忙把布料拿去清理,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倒在地板上了。 「陸藏!」我慌張地拿出手機想叫救護車,但這種傷就叫救護車似乎有點濫用資源?我還是自己開車去好了。 「你還能走嗎?」 「干嘛……」他含糊喃喃:「我不用……」 「先不管你是貧血還是怎樣,針也不確定有沒有生銹,萬一破傷風呢?」我拿了車鑰匙攙扶著他上車。 索爾大哥過戶給我的三手轎車開不快,而且我對急診室入口不熟,不小心多繞了幾圈,送到的時候他已經說不出話了。 護理師架著他進急診室打針、包扎。 看到針筒往他戳過來,我下意識把他的臉攬進懷里,說了小時候師母對我說過的話:「看不到就不會痛了?!?/br> 「嘶──!」他還是倒抽了一口氣,我彷彿能感受到痛覺跟他一起閉上眼。 他睡在急診室的床上。 我呆坐一旁思考該不該通知他的親戚,偏偏又知道他跟親戚關係不好,聯絡了反而會帶來沒必要的吵鬧? 況且護理師剛才也說沒什么問題…… 那還是不要聯絡好了? 我有權利做這種決定嗎? 「看不到就不會痛……這是什么鬼邏輯?」他惺忪睜眼,不耐煩地說:「這種小傷干嘛來醫院?丟臉死了?!?/br> 「小傷你還暈死過去?」 「我哪有暈死……還能聽到你說話好嘛!而且打針的時候你對我做了什么?」他的視線往我胸口飄,我跟著看了一眼,再抬頭看他一眼。 他別過頭,耳際紅透了。 「你別誤會,我是覺得你可能也怕打針,所以就反射性幫你擋住……」 「痛覺不會因為看不到就消失!」他朝我蹙眉低吼。 「我覺得很有效??!以前我怕打針師母都會幫我擋住,一直到高中健檢抽血也有朋友幫我擋住,對你沒用嗎?我是真的覺得很有效??!」 「不是那個問題……我剛剛已經被針戳一次,被你帶來醫院還要再戳一次!你還真有良心?」他無力地翻個白眼。 「你弟看起來精神不錯,休息一下就能回家了?!棺o理師笑了笑說。 「我不是她弟!」 「好啦,乖?!刮野阉葡虼蹭仯骸柑梢幌?,回血?!?/br> 「……回什么血?!顾α?。 回到工作室已經是晚上了。 他先去確認那塊和服布料有沒有處理乾凈才放心地來吃晚餐,食指因為受傷,拿筷子的時候無時無刻都指著我……我只好換到他身旁的位置吃飯。 「干嘛?」他瞪了我一眼。 「你一直指著我,我怕忍不住折斷你的手指?!刮艺f。 「……我又不是故意的?!?/br> 「我又沒怪你?!?/br>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吃飯的氣氛特別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