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漫節當天。

    我口袋里只放錢包跟手機，陸藏興致勃勃背著一臺單眼，李琢穿著輕便的運動服、背著黑色運動風包包，只有我們知道里面裝了什么……

    兩個高中生并肩走了一段路，我毫無存在感地跟他們后面，就像小學畢旅隊伍后面的老師，陸藏往后看了一眼隨即緩下腳步來到我身旁：「等一下李琢換好衣服出來可能會有很多人圍著他拍照，我會在現場順便發我的名片，你覺得無聊可以自己先到別處逛?！?/br>
    「名片？」沒想到他這么用心宣傳自己的品牌。

    「嗯，李琢印的，雙面喔！」陸藏拿出一張讓我看：「一面是他的ig，一面是我的工作室。如果這次效果好的話以后應該收到很多訂單，我說不定要發大財了！」

    「呵呵?！箤τ谑臍q少年的行動力我深感佩服。

    除此之外他對作品的用心，也在登場后獲得驗證。

    輪流跟李琢拍照的人排成人龍，他們拿出來的名片一下就發完了，絡繹不絕的coser圍在陸藏身邊問服裝材質、做法……我就站在邊緣看著他們揮霍青春、實踐夢想。

    回想自己追夢的過程好像也沒這么熱鬧過，就只是上珠寶設計的課程、自己練練金工手感、埋頭看礦物圖鑑，等到有能力做出好看的首飾就在工作桌前埋首苦干。

    我以為衝向夢想的方式只有努力得比別人多就好……

    「你不去逛逛嗎？」陸藏拍到一半終于想起我這個同行人。

    「可是我沒有什么想買的東西?！怪車娜她堄志塾稚?，似乎是在搶購限量的東西。

    「那你陪我逛逛？我想看其他人的服裝材質、細節，你幫我們拍合照?！乖瓉硐肫鹞沂菫榱诉@個。

    「好喔?！刮医舆^他的單眼相機，拍下第一張合照給他過目，他卻板起臉湊到我身旁說：「不行啦，你拍完整體之后，要把焦距拉近拍細節?！?/br>
    也就是說他看起來是人家的小粉絲，合照卻都是為了記錄別人的服裝整體跟細節，從頭到尾沒在意過自己跟什么角色合照……

    真失禮！

    「這里，這里啦！」我一時恍神他還連名帶姓地喊：「席瓊徽！」

    「來了啦……」我忍不住抱怨：「你都不會累嗎？」

    「還好吧，你可能是老了?！顾鼗?。

    「……?！刮覐埩藦堊?，還是嚥下了那個字。

    「要喝飲料嗎？」李琢提著一整袋粉絲請的飲料：「任選喔！」

    「李同學人氣真好?！刮覔P起嘴角。

    「我從國中就開始參加了，認識的人比較多?！估钭廖⑿t腆，讓人想摸摸他的粉紅頭發，這孩子真的是比陸藏可愛很多??！

    「我逛得差不多了，要準備回去了嗎？」陸藏問了李琢。

    「嗯?！顾c頭應聲：「我收拾一下?！?/br>
    我以為他所謂的收拾是去換衣服。

    但他沒有。

    「你……」我錯愕地看著魔法少女拿著魔杖走向車站。

    「卸妝很麻煩，我都直接回家?！估钭粱仡^微笑解釋，好像已經習慣旁人的目光，不管那些窸窣聲是嘲笑、好奇、讚頌，他都泰然自若。

    「可以合照嗎？」偶爾還有路人找他合照。

    「好??！」拍完照，他總是微笑揮手說：「謝謝?！?/br>
    「你干嘛一直盯著李琢看？」陸藏在我眼前揮揮手。

    「大家都盯著他看啊，又不是只有我?！?/br>
    「可是你看他的眼神很不妙??！」

    我只是在想……

    為什么同樣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卻做不到他們的泰然自若？

    －

    春假期間回道館過年，一起長大的兄弟姊妹也會回來聚聚。

    大年初一早上，我剛坐到餐桌前手機就響起……

    「我接個電話?！刮覍叹氄f，走到墻角接起：「喂？」

    「席大大，我……」那孩子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怎么了嗎？」

    「我想在漫博會之前做出一套很厲害的服裝，可是我工作室太小，能去你那嗎？」我就知道他打來準沒好事。

    「今天是大年初一耶……你在工作？」我不可置信。

    「不然要干嘛？」

    「跟家人吃飯、出去走春??！」我猜想他是不想跑傳統行程的叛逆少年吧，忍不住對他碎嘴幾句：「一年就一次，好好珍惜跟親人相聚的時光！」

    「喔……你在跟家人過年？」

    「當然，你也好好過年吧！」

    「喔……掰掰?！?/br>
    結束通話，繼續吃早餐。

    「誰??？男朋友？」教練每年都這么問。

    「不是?！刮颐磕甓歼@么回。

    「你也不年輕囉，十九歲那個男的你還忘不了？」教練別具興味地打探：「他一聲不響就去日本當學徒，現在是回臺灣了沒？」

    「不知道?！?/br>
    「你們沒聯絡嗎？」

    「算是吧?！?/br>
    其實是我聯絡不到他。

    好不容易能去日本追夢，或許當他成為料理達人就會出現了吧？

    「有新對象就帶來給我們看看，你這些哥哥都能幫忙鑑定?！菇叹氈钢殊烊胱哪腥藗?，大家都是一起在道館長大的孩子，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

    「她有人要就不錯了?！归L得像雷神索爾的大哥，現在是健身教練。

    「好不容易有人要，我們如果還嫌棄她的眼光，她就真的嫁不掉了?！归L成圓形的二哥擺擺手說。記得他年輕時是我們當中顏值最高的，可惜結婚后就……

    「小愛跟你同年現在都生了。早就告訴你女生不用把柔道學那么好??！」三哥現在是我們當中最有錢的。他總說成功秘訣是一天只睡四個小時，最近在韓國置產當跨國包租公。

    「你吼……好歹買幾件鮮艷可愛的衣服穿?！勾┲l熱衣加花襯衫的檳榔唇五哥說。我不太確定他是不是指檳榔西施穿的那種鮮艷可愛……

    「你身上那件該不會是我以前的t恤吧？」索爾大哥蹙起眉來：「靠杯，好像是喔！穿到現在，該不會是暗戀我多年？」

    「暗戀個鬼，你去健身房交男朋友啦！」我吼了回去。

    「我們健身房正派經營，我才不是為了物色真愛當健身教練……」索爾大哥不敢看著我的眼睛。

    「唉，別那么??！」發大財三哥突然拿出一張副卡大方地說：「盡量刷?！?/br>
    「我看你是料到我『盡量刷』也不會破萬才給我副卡吧……」發大財三哥可以說是跟我最互相了解的人了，雖然我不太認同他的價值觀。

    「哈哈，是沒錯啦！不過你能刷破萬我也很開心啊，代表你終于有點身為女人的樣子了?！?/br>
    「女人的樣子是怎樣？」我忍住噴臟話的衝動，因為從小到大只要在道館罵臟話，一個字要罰十元：「我有月經還不夠像女人嗎？」

    「哈哈哈?！惯@些男人總是激怒我當有趣。

    「好啦，她每年回來都穿一樣的也不容易?！箞A形二哥替我說話了。

    不，這才不是替我說話！

    「你那個品牌不是上國際雜志嗎？當老闆的人了怎么還穿成這樣？」發大財三哥當初拿了一些錢投資瓊途，很講義氣地到現在也沒過問我營業額，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現在的新衣服比較貴也沒比較好穿啊……」我輕嘆道。

    以往他們說這些我就左耳進右耳出，但是前不久連學生都開始嫌棄我的穿著……難道真的是我有問題？

    「好啦，快吃飯?！菇叹氈噶酥敢蛔狼逯嘈〔藫P起嘴角：「等她遇到喜歡的人，自己就會打扮了啦！」

    「對吼！你十八歲那次過年就是穿洋裝回來，大家都嚇死了，原來是交了男朋友！」圓形二哥提起這件事之后，所有人都漾起姨母笑。

    「以前師母買洋裝送你當生日禮物，結果你一次都沒穿過，不知道師母多傷心?！菇叹氄f起久遠的記憶，師母端出最后一盤菜，呵呵笑說：「我以為你是不好意思穿?！?/br>
    「也不是……」其實那件洋裝現在還在我衣柜深處，畢竟是我劫后馀生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師母當時還告訴我：『這輩子都可以把我當成mama依賴喔！』心里的感動至今都清晰。

    「反正等她遇到喜歡的人，或是想遇到喜歡的人，自己就會改變了?！顾鳡柎蟾缛绱俗鼋Y。他果然是想遇到喜歡的人才去當健身教練！

    只是……

    十八歲那年穿洋裝回來過年，根本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那件洋裝是初戀送的沒錯，他也希望我穿去跟他約會，可是我一直沒有，因為覺得不適合。

    那次過年純粹是連續陰天，晾好的衣服全都有股可怕的臭味，翻找衣柜只剩那件洋裝能穿回去，沒想到這件事被惦記到現在，我也懶得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