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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沅凝視著這些線條:“你說過,很多人類家庭都是這么做的?!?/br> 一個家庭里的成員當然應該大于一。 季桐這才反應過來他的用意,莫名高興起來。 要是他的那條線能畫在宿主那堆線之上,就更好了。 “要吃夜宵嗎?” “不要……”季桐本來想維持一下新鮮出爐的成熟形象,想了想,還是沒扛住誘惑,“不要做太多?!?/br> 宿主熟練地走向廚房。 生疏感消失了。 季桐仍然是季桐,只是長大了而已。 這一晚,他入睡之前,特地在衣柜里翻了半天,選好明天起床要穿的衣服。 鑒于傅音音和方昊都看不見,所以他決定先穿宿主挑的款式。 而一墻之隔的房間里,裴清沅期待已久的夢境,在這個心緒難平的夜晚終于降臨。 空白房間,巨大蘑菇,背光而坐的少年,床頭柜上黑色的智能助手。 而這一次,纏繞他許久的夢境忽然有了清晰的面孔。 坐在光里的少年和他同時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 少年的脊背輕顫,隨即他迫不及待地轉頭,帶著激動與喜悅,仿佛為這天等待了很久。 他第一次轉過身來。 裴清沅看見一張正綻開笑容的蒼白面孔。 是長大后的季桐。 房門緩緩打開,房間外站著許多身穿白大褂的人,到處回蕩著裴清沅聽不分明的說話聲。 但他終于反應過來,這是一間病房。 一間白色的無菌病房。 少年放下手中的書本,抱著已經顯得有些陳舊的小美,與看不見的他擦肩而過,試探性地向那個熱鬧的世界走去。 走出房門的一剎那,燦爛的空氣瞬間涌入呼吸,他看起來想要咳嗽,又努力忍住了。 醫生護士們笑著圍上來祝賀他,有人拿著本子仔細記錄他的狀態,有人拿著相機錄下這一幕,也有人捧來一大束芬芳爛漫的鮮花,但猶豫著不敢靠近。 少年主動向花走去,他伸出手,似乎想擁抱那束最新鮮的花,然而無法自制地劇烈咳嗽起來。 周圍的人們面露慌張,在驟然紛亂起來的腳步聲里,裴清沅看見他依然笑著,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目光卻留戀地追逐看著那束越來越遠的花。 至少他和花一起待在顏色絢爛的世界里。 從夢中醒來后,裴清沅久久無法忘記那個眼神。 他見到了長大的季桐,于是夢里孤獨的少年有了面孔。 長大且擁有了合法身份的系統可以更自然地融入人類社會,擁有獨立的人際關系,于是夢里的少年也走出了房間,走向人群。 聽起來仍像是現實的種種映射。 但這一切真的只是他對系統的一種想象嗎? 他不知道。 趁記憶尚未溜走,裴清沅用文字記下了這個夢里所有的細節。 然后他換上衣服出門,在清晨寧靜的街道上徘徊,最終鬼使神差地走向曾經從未駐足過的花店。 拂過面頰的微風里,他動作生澀地挑著花。 季桐穿著風格清爽的新衣服走出房間時,意外看見客廳的茶幾上擺著一束還沾著露水的鮮花。 要不是長著愛心屁股的花花正在花瓶旁邊打滾,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家了。 宿主正在廚房做早餐,季桐敲敲玻璃門,好奇道:“宿主早上出去買了花嗎?” “嗯,迎接新的生活?!迸崆邈湔聡?,“早餐好了?!?/br>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去買花。 但是他想,這瓶花比夢里無法靠近的那束更好看。 季桐顯然也很喜歡這樣最新出現在家里的裝飾品,短短一頓早餐的時間,至少扭頭看了二十次茶幾上的花瓶。 裴清沅猜他把每朵花的樣子都刻進了心里。 可他覺得,他的系統應該看見更多的風景。 比一束鮮花更多,也比玻璃櫥窗里的蛋糕模型更多。 當他在熾熱的晚風里,伸手握住那截體溫偏冷的蒼白手腕時,腦海里只剩下這個念頭。 吃完早餐后,兩人去警局走完了劇本流程,季桐補辦了身份證,因為系統里查詢出的信息顯示他已經成年,又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警察也不好擅自決定他的去向,需要尊重他個人的意愿。 所以他們在登記裴清沅的信息之后,先讓季桐跟著這個好心人離開了。 夏日炎炎,公交車里流動著舒適的冷氣,季桐坐在靠窗的座位,一會兒低頭看看手中領取身份證的紙質回執單,一會兒抬頭看看窗外的景色。 裴清沅總是不自覺地將目光移向身邊的少年。 季桐正穿著他在幾個月以前就為今天買下的衣服。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感受。 他在商場里拿起這件衣服時,曾想象過它被穿在身上的那一幕,想象著變成大人的系統,想象著本該清晰確定的未來。 可真的到了這一刻,他連自己當下紛亂的心緒都無法看清。 裴清沅沉默地追隨著身邊少年的視線。 季桐仍然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還是會專注地看天上的云和路邊的花,只是不再像小朋友那樣興奮地說出來。 車窗外的陽光停泊在他的眼睛里,在顫動的睫毛上輕輕搖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