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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懷山怒不可遏:“你們就該追究這個女人的責任!是她害了兩個孩子,怎么還能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里?” “我們裴家又不是養不起兩個孩子,讓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受到應有的懲罰,清沅依然可以由我們撫養!” 裴明鴻又抬手看了看表,他顯然對這套近日來聽過好多次的說辭無動于衷,直截了當道:“裴言替她求情,說她也不容易,我能怎么辦?” “況且——”說到這里,他的眼眸里泛上微微的諷意,“至少證明這孩子重感情,不像另一個,養不熟?!?/br> 裴懷山瞪著自己兒子冷冽的神情,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清沅是個好孩子?!彼麌@息道,“是你們從小就沒有好好待他,也怪我,沒有教好你,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br> 裴明鴻從來都不喜歡他這句話,反駁道:“我沒覺得我哪里有問題,難道要像你嗎?都這個時代了,還守著所謂的實業固步自封,爸,你真的老了,眼光過時,看人也不清。幸好我沒有聽你的話,否則就該像你一樣守著山頭種樹了?!?/br> 父子兩人間的矛盾和分歧由來已久,裴明鴻的語氣里充斥著高高在上的驕傲:“至少從公司市值上來看,已經證明了我比你成功。所以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來教我該怎么做?!?/br> “再說了,我也做了兩手準備?!彼Z氣一轉,輕描淡寫道,“清沅的確是個聰明的孩子,說不定未來會有一番成就,到那時,他依然可以是裴家的孩子——他還姓著裴,那個女人答應了不會讓他改的?!?/br> 裴懷山愕然地看著他。 他一直以為裴清沅沒有改姓是因為還對裴家有所留戀,卻不知道這竟是裴明鴻的要求。 對這個自私功利又頑固至極的兒子,他已沒有話好說。 “小言不能再跟你們兩夫妻待在一起!” 裴懷山氣得渾身一顫,失望地拋下最后一句話,拂袖而去。 見狀,在不遠處偷聽的裴言連忙低下頭,縮回墻角后面。 他的手心滲著濕熱的汗水,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反復在腦海里響起。 爺爺果然記掛著裴清沅,甚至想讓他繼續待在裴家。 可爺爺的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猛然想起自己剛剛收到的羅秀云的信息,說裴清沅離家出走了,打電話也不接,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裴清沅去哪兒了? 跟爺爺有關系嗎? 他心亂如麻地回到大廳,就看到裴懷山正皺著眉頭和葉嵐庭說些什么。 見他回來,母親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言言,過來,爺爺有話要跟你說?!?/br> 裴言惴惴不安地走過去,心中浮現了無數個令他恐慌的念頭,但不敢顯露半分。 裴懷山注視著他溫順乖巧的神情,目光復雜,半晌才輕聲問道:“你想不想跟爺爺一起生活?” 裴言意外地看著爺爺,小心翼翼地重復道:“一起……生活?” “對,爺爺老了,一個人怕寂寞,想跟你多相處?!迸釕焉矫嫔吞@地勸道,“就跟爺爺在一起住幾個月,可以經?;貋砜窗职謒ama的?!?/br> 他回國的時間不長,卻已敏銳地發現這個孩子正悄然改變著。 他看出了裴言沒有裴清沅的堅韌與早慧,而有著在這個家庭里不合時宜的天真與易碎。 裴懷山不希望這個命運多舛的親孫子,最終長成與來時截然不同的模樣。 曾經他也忙于工作,雖然那些利潤薄弱、資產笨重的事業在裴明鴻眼里壓根不值一提,父子間可以說的話越來越少,隔閡越來越大,再加上爺孫間隔了代,有許多家務事都不好干涉。 等裴懷山徹底察覺兒子與兒媳錯誤的教育方式時,少言寡語的裴清沅早已度過了本該快樂的童年期,這一直是他心底的隱痛。 另一個孩子才到來不久,也許還來得及挽回。 剛打完一通工作電話的裴明鴻也回到了室內,他聽著父親的話,并沒有提出抗議,只是挑了挑眉,覺得父親突發奇想的念頭不過是徒勞而已。 面對這個出乎意料的邀請,裴言不知所措起來,他下意識地看向平時相處最多的母親。 葉嵐庭察覺到他的目光,笑著伸出手,系上他松開的扣子,語氣溫婉得體:“言言,要有樣子?!?/br> 她滿意地看著這抹重歸秩序的衣領,溫聲道:“mama很愛你,爺爺也很愛你,你可以自己決定的?!?/br> 母親身上優雅的香水味拂過他的脖頸,令他恍惚地想起生活在寬敞房間里的日日夜夜。 爺爺愛他,會問他曾經在羅家的生活過得怎么樣,會摸著他的腦袋問他想要什么禮物。 mama愛他,給他請最好的老師,讓他接受最全面的教育,希望他能變成更優秀的人。 mama只愛他一個人,可爺爺心里的孫子卻不止一個。 他被爺爺接到身邊以后,父母身邊空出來的那個位置,會被裴清沅填上嗎? 這是爺爺在為裴清沅鋪路嗎? 裴言不敢確定。 家人們圍繞在他身邊,極遠又極近,他垂下眼眸,害怕自己動搖,不愿再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小聲道:“我跟mama分開太久了……” 他選擇了母親。 如春風吹拂翻涌的命運,終于尋到一條確定的小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