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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的人低聲應道:“再見?!?/br> 她聽見兒子今天這么懂事地和自己道別,心情舒暢,便帶著笑容出門了。 只是她最終回家的時間,比她承諾的要晚得多。 在裴言這場盛大的成人禮上,羅秀云見到了許多之前在電視上才能看見的人,她一開始還離裴言很近,后來不知不覺就越來越遠,也許是被其他人隔開了,也許是她自己露了怯。 她站在宴會廳的角落里,仰頭看著前方那個被燦金光芒籠罩著的,看起來光鮮亮麗、完美無瑕的家庭。 西裝革履的父親,美麗高貴的母親,和乖巧得像個小王子一樣的兒子,無數笑臉簇擁著他們,遙遠又瑰麗的世界里,人們連歡笑都有著微妙的聲調和尺度。 羅秀云惶惶然地往角落里鉆,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心想是不是該走了。 可言言說,看到她來很開心。 所以稀里糊涂地,她一直待到了晚上才離開。 菜場已臨近收市,羅秀云草草挑了點rou和菜,又在離家最近的面包店里買了一個現成的小蛋糕,匆忙趕回家。 上樓的時候,聞著隔壁人家傳出來的飯香,那些浮華靡麗的景象不停在她腦海里打轉,攪得人額角生疼。 她甚至第一次有些想念那個很少說話,總是安靜待在房間里看書的兒子。 羅秀云拿出鑰匙打開家門,客廳里一片漆黑,她沒有在意,知道羅志昌肯定是出去找工友喝酒看球了。 她放下菜,主動去敲裴清沅的房門,正暗自懊惱著又要對上一張冷臉,卻半晌無人應聲。 房門底部的縫隙里同樣是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透出來。 羅秀云怔了怔,伸手旋開了門把。 這個狹小擁擠的房間沒有開燈,只有窗外淡淡的月光落進來,為冰冷的家具鍍上一層光暈。 羅秀云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裴言用過的東西,它們曾被她很好地保存著,于是后來者也絲毫沒有逾距,沒有擅自做任何改變。 整潔的床鋪,空無一物的書桌臺面,被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柜……一切陳設都恢復如初,連那個裴清沅一直用來放書的紙箱也不見了。 屬于另一個孩子的痕跡徹底消失了。 仿佛他從沒有出現過。 第24章 羅秀云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面對著這個空蕩蕩的房間,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清沅?” 當然沒有人回應。 不安的聲音孤零零地落進冷冽的空氣。 一種莫名的心慌霎時涌了上來。 羅秀云像無頭蒼蠅似的在房間里踱了幾步,連忙從口袋里掏手機,想給裴清沅打個電話,問問他莫名其妙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她要撥出號碼的時候,余光掃到了書桌在月光里顯得微微泛白的一塊地方。 那個用了十多年的老式臺燈下面,壓著一張寫有字的紙條,這是整個房間里唯一比過去多出來的一樣東西,輕薄又不起眼。 羅秀云的身體頓時僵硬起來,她意識到了什么。 這不是一次莫名其妙的消失。 她發了幾秒鐘呆,咬咬牙,走上前拿起紙,順手打開了臺燈。 紙上的字跡很好看,是那種每個家長都會喜歡的漂亮端正的字體。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兒子寫的字。 內容不多,只有清清淡淡的幾行。 [今天我成年了,可以獨立生活,所以我搬出去住了。] [我會自己養活自己,不用再為我付出多余的精力。] 最后兩行字間隔得要遠一些,筆跡也顯得猶豫,像是想了很久后才加上的。 [我不想念那里的生活,也不嫌棄這里的日子,只是想要一個真正屬于我的房間。] [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羅秀云反反復復看了許多遍,她一時失語,目光茫然地暈開。 眼前的臺燈投下暖黃的光,雖然款式老舊,卻始終被保存得很好,唯獨底座上有許多用水彩筆畫下的圖案。 鮮艷笨拙的線條里有一個大大的笑臉,那是另一個孩子稚嫩的筆跡,此刻越過漫長的時光,正朝她天真爛漫地微笑著。 可這個如今已經長大的孩子,已經不會這樣笑了,在成年這天的盛大筵席上,他的笑容始終柔軟溫馴,有著穩定不變的優雅弧度。 正是在那一刻,羅秀云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裴言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不再是裴言口中的mama,而是“阿姨”。 他到底不是她親生的孩子。 所以羅秀云提著不算豐富的菜和不夠鄭重的蛋糕上樓的時候,倒是想過,往后要對兒子再關心些,畢竟以后就是她們母子相依為命了。 雖然她回來的時間要比預計得晚,中途也沒想起來要打電話跟兒子說一聲,也許是因為她覺得兒子一定會在家里等著的。 他畢竟是需要母親來給自己慶祝生日的。 可裴清沅并沒有如她所料的那樣,在冷清的屋子里徒勞地從白天等到黑夜。 那個似乎從小就不愛笑的孩子,在等到她回來之前,就帶著自己所有的東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羅秀云久久地站在書桌前沒有動,半晌之后,她的臉色微微漲紅起來,不知是難堪還是憤怒。 像是為了反駁那張紙條上平靜委婉的控訴,她猛地抬起頭,想從周圍找些證據來反駁——她想證明自己并沒有完全將剛回到羅家的裴清沅拋諸腦后,她還是盼著這個闊別多年的親生兒子回到自己身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