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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可以打我

    葉修寒捂住了沈重光的眼睛。

    心魔幻境中的殺戮景象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說不清心中是害怕還是別的什么情緒，可有一點葉修寒很清楚。

    他不喜歡沈重光捂住他眼睛時，身上那股絕望又死寂的氣息。

    葉修寒深深地吸了口氣, 然后也學著沈重光的模樣，吻住了捂住沈重光眼睛的手。

    他知道自己笨，也不會安慰人, 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沈重光, 他并不討厭方才沈重光的接近。

    感受著葉修寒的接近，沈重光呼吸微滯。

    葉修寒握住他手腕的力量并不強, 他分明稍稍用力就可以掙脫, 可他卻放縱著自己站在這里。

    沈重光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能感受到葉修寒仰起頭, 輕輕吻住了覆蓋住他眼睛的手。

    這是不是意味著, 葉修寒明白心魔幻境中他做了什么，卻仍愿意原諒他骯臟不堪的執念。

    可他的執念不止于此。

    沈重光手握成拳，就在他神智的堤壩即將潰散之時，他感受到葉修寒收回了落在手上的吻。

    葉修寒的目光劃過沈重光, 最后落在地面自己帶來的小包裹上。

    那天沈重光親了他，還說要負責?？墒强戳松蛑毓獾男哪Щ镁澈?，葉修寒才知道他的世界早已是一片荒蕪空寂，哪里還能掏出什么東西來呢。

    那還、還是他負責吧。

    葉修寒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傳承記憶里關于親親的畫面, 他有些慌張地閉了一下眼睛, 然后微微仰頭, 朝沈重光湊了上去。

    沈重光緊握的拳頭驟然松開, 他感覺有一點溫熱毫無征兆地落在了他的唇角上。

    像是兩片軟乎乎的云。

    沈重光的身體徹底僵住, 明明無風無雨, 他卻覺得整個人置身于電閃雷鳴之中, 稍不留神就要灰飛煙滅。他腦子嗡嗡作響，想要推開葉修寒，臉卻不受控制地朝一邊偏去。

    兩片云徹底落在了他的唇上。

    兩人呼吸糾纏著，沈重光伸出手，拉開了葉修寒擋在他眼前的手，然后反手扣住了葉修寒的頭。

    灼熱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落在葉修寒的臉上。

    葉修寒雙眼微微睜大，茫然無措地捏緊了袖口。

    明明什么也看不見，他卻感受到沈重光的身上的死寂氣息在一點點地消散。

    可很快，葉修寒就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他的心跳得太快，腦子也開始眩暈，像是缺水了……

    不知過了多久，葉修寒覺得自己徹底沒了力氣，他軟軟地倒下去，撞在沈重光結實的胸膛上。

    沈重光抱著葉修寒，下巴抵在葉修寒的發頂上，眼角微微發紅，卻又不是入魔。

    身后傳來腳步聲。

    沈重光驟然放開葉修寒，略施法術將葉修寒藏在身后，迎面擋住了來者。

    “沈道友?！眮碚呤墙昴托煲姑?，此刻他們滿臉沉肅之色，語氣也格外鄭重。

    “我方才接到宗門傳音，說這觀花大會中出現的骷髏人，似乎是失傳已久的尸傀之術。想要馴養尸傀，需要污濁血腥的魔氣，我們懷疑魔界封印有了松動之象，這才有魔氣溢出?！?/br>
    “你與那骷髏人交手最久，待離開觀花大會后，可否與我們一起調查封印松動之事？”

    頓了片刻，江雨凝補充道：“未免打草驚蛇，我們就不同沈道友一起了?！?/br>
    沈重光垂下眼睛。

    許久，他才應道：“嗯?！?/br>
    徐夜明還想說什么，卻被江雨凝一把拉走了，兩人腳步飛快很快就離開了這里。

    江雨凝只恨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沈重光臉上的神情格外溫柔，絕對是剛剛發生了什么……

    “奇怪，怎么不見葉道友，他和沈道友不是應該呆在一處的嗎？”徐夜明疑惑問道。

    江雨凝心口一跳，正色道：“這有什么奇怪的，你和你弟弟如此親近，都未必時時呆在一處。葉道友應該是獨自去練習吹嗩吶了吧，這才遠離人群?！?/br>
    徐夜明信服點頭。

    江雨凝她悄悄打開傳音玉符，給宗門回信：“沈道友雙目已恢復漆黑，并無入魔之象?！?/br>
    放下傳音玉符，江雨凝看向掌心中的瑩白玉石。

    此物能感應魔氣，方才她不過是借助調查封印松動一事，悄悄試探沈重光。

    若是沈重光心中有異，聽聞封印松動，定會露出馬腳。

    幸好……并沒有。

    “江師妹，有件事我實在憋不住，又不敢和別人說?！毙煲姑骱鋈粶愡^來，低聲問道：“你說葉道友和沈道友真的親……”

    “你怎么滿腦子都是這種荒唐念頭！沈道友和葉道友劍術如此出眾，定是因為心中只有劍道?！苯昴f道。

    徐夜明羞愧低頭。

    江雨凝心底嘆氣。她能感覺到，沈重光心思深沉，身上還背負著許多秘密?；蛟S，他也不想將葉修寒拉入這場風波之中。

    觀花大會像是一場遠離世俗的夢，如今魔族封印松動，或許不久便有浩劫降世，她也該好好練劍了。

    ——

    見江雨凝和徐夜明徹底走遠，沈重光這才抹去了掩蓋葉修寒氣息的法訣。

    他看向葉修寒，長夜清冷，他心中的悸動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自己才剛破開心魔幻境，魔族封印就提前松動了，這其中定有聯系。

    沈重光驟然想起最初的輪回里，凡是他執意留下的東西，都一定會失去。

    起初是他的本命劍，之后是他想要救下的凡人城池，再后來是……

    這心魔幻境，想來也是要逼著葉修寒離開他，卻沒有成功。

    這一次沒能失去，下一次會是哪種失去？

    沈重光的臉蒼白如紙。

    葉修寒偷偷抬眼看向沈重光，眼睛亮亮的。

    方才沈重光對他做了……應該是要再提一次對他負責的事情吧？

    葉修寒回憶起沈重光問他「是誰負責」的模樣。

    當時他太害羞了，腦子一片空白，事后想想，只覺得這是沈重光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鮮活的一面。

    沈重光似乎在強勢地將他劃入自己的地界。

    葉修寒在心中點點頭，還是讓沈重光負責吧。他不要沈重光掏出什么東西，只要沈重光，不再偷偷走掉。

    這一次，若不是他拽住沈重光的手腕，或許沈重光就真的從他的世界消失了。

    葉修寒等了很久，終于看到沈重光朝自己走來。

    然后他就聽見沈重光說：“方才是我不好，你可以打我?！?/br>
    葉修寒茫然地仰頭，疑惑地看向沈重光。直到，他看到沈重光真的遞了一把劍過來。

    他是不是不想負責！

    葉修寒心中卻生出一些陌生的情緒。

    是委屈，是難受，是生氣。

    傳承記憶驟然閃現，里面都是些打人又打不死人的方法。

    葉修寒仿佛聽到記憶中傳來笑聲，說恭喜啊，你終于不是沒脾氣的小草了。

    他抱緊自己的小包裹，悶悶地推開了沈重光的劍。

    包裹貼近胸口，葉修寒感覺到胸口處有什么被咯了一下。

    是沈重光給他的那塊平安符。

    先前知曉這平安符中另外藏有符箓，可以將自己受的傷害轉移到沈重光身上，葉修寒便用妖力徹底封印了符箓。

    時間一久，他就真的只把這當做一件普通的禮物了。

    此刻驟然想起符箓代表著什么，葉修寒心又軟了下去。

    沈重光殺出一條血路只為了活下去，可他卻把一條命也交給自己了。

    也許……他只是沒有學過該怎樣飼養小草。

    葉修寒又想起了驟然出現的傀儡人和心魔幻境。他能感覺到有股無形的力量在攪動著沈重光的人生，將他朝某個地方推去。

    他是因為害怕才想離開嗎？

    沈重光看到葉修寒推開自己的劍，看起來委屈極了。

    他暗自咬牙，血氣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卻壓不住心底的沉痛。

    沈重光當然不是要離開葉修寒，他只是下意識地掩飾住心底的在意，怕被天道窺見一分一毫。

    沈重光想起最初的時候，他給了自己無數選擇，其中就有獨自離開葉修寒前往魔域。

    那時的他當然也很在意葉修寒，卻并不是非要將葉修寒留在自己身邊，反正他還有魔骨，可以時時聽見葉修寒的消息。

    甚至，離開心魔幻境的剎那，他也動過直接離開的念頭。

    直到那個錯亂的吻，打亂了一切。

    他心中再沒有其他的選擇，只想留在葉修寒身邊。

    沈重光整個人如墜深淵，他連自己都騙不過，怎么可能騙得過天道。

    他說出那些可笑的話，不僅沒能騙過天道，還讓葉修寒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