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裊玉腰 第12節
浣衣局在德勝門以西,不在皇城內,是犯罪女子服役之地。 聽到浣衣局三字的時候,趙蘅玉心中就有了極不好的預感。這次她依舊是打扮成了宮女的樣子,帶了燕支和萬順,來到了浣衣局。 雖然是艷陽高照,浣衣局令人感到莫名的陰冷和潮濕,趙蘅玉抬頭看了看天,太陽高懸在半空,散發著明亮卻不溫暖的光。 燕支和萬順小心護著趙蘅玉穿過麻木呆滯的宮人,走到與斐文若約定的屋子。 門一推開,灰塵和發霉的氣味撲面而來,燕支拿出帕子遞到趙蘅玉跟前,趙蘅玉搖頭。 趙蘅玉三人在屋子里等了一刻鐘,萬順焦急地不住透過窗欞往外望,燕支也急躁地攪了攪帕子,趙蘅玉脊骨挺直地站著,微光從縫隙透進來,照在她的臉上,她像是一尊雪白的瓷器。 過了不知多久,門終于被敲響了。 斐文若站在門外,愁眉不展地說:“殿下,我找到了黛硯,只是她……” 趙蘅玉越過斐文若,望向了他的身后。 黛硯雙眼紅紅地撲到趙蘅玉懷里:“公主……” 作者有話說: 第10章 “公主……” 黛硯形容憔悴,眼下有兩塊大大的青黑,趙蘅玉注意到她的十指皸裂,觸目驚心。 黛硯扯著趙蘅玉的袖子跪倒在地,她多日勞累,餓著困著,強行支撐著,一激動一松懈之下,直直往下栽倒。 趙蘅玉一驚,她道:“黛硯?” 黛硯已經暈倒了。 萬順忙走上起來將黛硯扶起來,趙蘅玉對斐文若道:“文若哥哥,此番多謝你,我真不知該如何謝你?!?/br> 斐文若笑:“若公主得空,我想要帶春雨的杏花,這便是足夠的謝禮?!?/br> 趙蘅玉一愣,忽然想起年幼時和斐文若一起采集杏花上雨水用來泡茶的事。 只是現下趙蘅玉記掛著黛硯,不好多言這些舊事,她點點頭,說道:“好?!?/br> 斐文若自然理解趙蘅玉的匆忙,只是看著趙蘅玉匆忙離開的背影,他依舊有些悵然若失。 他輕輕說:“不用謝?!?/br> 趙蘅玉秘密請了太醫來給黛硯看病,太醫說,這是勞累過度,睡眠不足,外加每日驚懼不安造成的,只需好好調養,睡足了覺就可醒來。 趙蘅玉聞言略微放下了心。 第二日趙蘅玉在長春宮正殿給嘉貴人請安并陪著說話的時候,燕支悄悄到她身邊附耳告訴她,黛硯醒了。 趙蘅玉便起身要告退,可嘉貴人叫住了她。 “蘅蘅——” 一整個早上嘉貴人都有些愣神,早些時候,皇帝身邊的太監來了長春宮,為了一件喜事。 嘉貴人屏退宮人,對趙蘅玉露出笑,說道:“蘅蘅,你的婚事圣上已經定下了,永安侯府的獨子,斐文若,你也認識的?!?/br> 趙蘅玉一怔,神色怔忪:“定下了啊?!?/br> 嘉貴人溫柔道:“你覺得如何?” 趙蘅玉霎時間感到慌亂:“我、我對文若哥哥并不是那種情誼,我去找父皇分說?!?/br> 嘉貴人按住她的手:“蘅蘅,這是賜婚?!?/br> 嘉貴人不可避免地想起上回皇帝和她的單獨談話。 趙蘅玉是皇帝的掌上明珠,一顆只需安靜閃熠的珍珠。 趙蘅玉說道:“我還小,我可以再留幾年,我去求父皇?!?/br> 趙蘅玉捏著裙子就要沖出去,走到門口卻頓住了腳步,她有些心慌地問道:“母妃,你不攔我?” 嘉貴人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說道:“蘅蘅,在宮中每做一件事都須得三思?!?/br> 趙蘅玉便想起了慘死的穆美人。 無心之舉,在宮中總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后果,趙蘅玉從前忽略了。若拒婚,對永安侯府和斐文若都是一種羞辱。 趙蘅玉靜默片刻,轉頭笑笑:“是我想岔了,母妃,我已經不小了?!?/br> 斐文若,溫文儒雅是個仁義君子,嫁他也未嘗不好。 趙蘅玉離開正殿,回到承禧殿來見黛硯。 黛硯見她走了進來,忙起身要行禮,趙蘅玉快步走來按住了她:“你身子還虛,躺著說話就好?!?/br> 黛硯便潸潸落下淚來:“公主——” 趙蘅玉靜靜等待她哭了許久,將帕子遞給她,緩緩開口問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黛硯止住了眼淚,一點一點地告訴她這些日子的經歷。 她到剛到趙珣身邊,就被宮女墨石指派去浣衣,黛硯心中覺察到趙珣并不如外表那般敬愛趙蘅玉,但她一個宮女,又怎敢去破壞趙珣趙蘅玉的姐弟之情,于是她忍了下來。 那日,她不小心聽到了趙珣暗地里將幫皇后算計趙蘅玉,被趙珣發現以后,被趕到浣衣局做苦力,她以為,自己再無重見天日的時候,幸而斐文若找到了她。 黛硯語氣平和地將之前的經歷講完,她忍不住提醒趙蘅玉:“六殿下身邊的宮女墨石對我說,六殿下一直堪堪忍受著公主,她說,六殿下……厭惡公主?!?/br> 趙蘅玉臉色發白:“為什么?” 黛硯搖頭:“奴婢不知?!?/br> 趙蘅玉聽了黛硯的話,久久不語,燕支擔憂地看著她,只覺得她臉色更蒼白了一些。 “公主……”燕支看著趙蘅玉晃晃悠悠站起來,忍不住叫了她。 趙蘅玉側了臉龐,望著窗外的蒙蒙細雨,她說:“燕支,外面下雨了?!?/br> 燕支不明白,只好說了一句:“是的公主,外面下雨了?!?/br> 趙蘅玉問:“昨日讓你找的籃子找到了么?” 燕支一愣:“找到了?!?/br> 趙蘅玉說:“春雨正好,我要出去采摘杏花,你們都不許跟來?!?/br> 趙蘅玉提著小竹籃,走在細雨中。 她在煙雨朦朧中看向西南方,宮闕巍峨,她看不見南三所屋頂上的綠琉璃瓦。 她似乎也從未看見,真正的趙珣。 她和趙珣做了五年的姐弟,最開始他們二人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趙珣受欺負時,她會挺身而出,作為宮中最受寵的公主,沒人敢得罪她。 她為趙珣包扎的時候,趙珣會用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趙蘅玉以為趙珣那目光是感激。 或許,趙珣在恨她。 恨她見證了他所有的狼狽。 趙蘅玉再一次想起夢中的趙珣。 或許這五年里,趙珣掩藏了所有的鋒芒,他在骨子里依舊是趙蘅玉夢中所見的那個殘忍暴君。 趙蘅玉忽覺渾身發冷,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趙蘅玉心中有一股沖動,想要沖到南三所和趙珣對峙,質問他究竟為什么要在她面前裝模作樣。 但她不會這樣做。 宮中做事,不能隨心所欲。 她已經嘗試過了。 她在害怕,害怕質問過后,趙珣會惱羞成怒,等到他獲得權柄后,事情就要失控了。 所以,她不能沖動。 趙蘅玉抬頭,看到枝頭上杏花開得正好,沾染著春雨,柔弱惹人憐愛。 她伸出素白的手,攀折一支放入籃中。 “公主?” 有人叫住了她。 竟是斐文若,她這是走到了哪里? 斐文若看著她:“公主聽說了賜婚的消息?” 他走到趙蘅玉跟前,為趙蘅玉打了傘,他眉眼似乎籠著細雨:“公主不需因為我勉強自己?!?/br> 他伸手,從趙蘅玉手中抽出了杏花,扔在地上:“我向公主討要杏花,是我狂浪,公主可以拒絕?!?/br> 他望著趙蘅玉:“婚事也是如此,若讓公主為難了,公主可以拒絕?!?/br> 趙蘅玉望著斐文若,聲音哽咽:“文若哥哥……” 斐文若將傘塞在趙蘅玉手中,就要離去,一陣風吹過,趙蘅玉心神恍惚之下,竟快要被風吹倒。 斐文若手忙腳亂地伸出了手。 . “賜婚?” 趙珣坐在書案后提筆練字,李德海告訴了他一件他早有預料的消息。 是他一手促成的,他應當樂見其成,可不止為何下筆有了頓挫。 趙珣想,或許是因為這件事的設計并沒有那般滴水不漏,細針密縷,也是怪他太過心急。 趙珣想起那日趙蘅玉向他討回荷包的事,總覺有些隱憂。 他問李德海:“三公主的信送來了么?” 李德海一愣,回答支支吾吾:“這……是墨石姑娘在管這件事的,奴婢去問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