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裊玉腰 第7節
她心里沒底,連忙差人去文華殿找趙珣拿主意。 趙珣走進長春宮,來到西頭的臥室,他看到趙蘅玉病歪歪臥在床上。 她烏發散亂著鋪在榻上,衣襟微微敞開一點,露出雪膩的一片肌膚,她的模樣讓趙珣頓了步子,飛快轉開眼睛。 趙蘅玉見趙珣停了步子沒有走上來,她撐著手肘半支起身子,對趙珣招手:“阿珣快過來?!?/br> 趙珣斂了眉目,走上前來。 趙蘅玉緊張地握住趙珣的手臂,隔著柔軟的布料,趙珣能感到她細軟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阿珣,我這樣裝病,父皇會發現嗎?” 趙珣彎了彎唇角:“就算父皇發現,他怎會怪罪于你?!?/br> 趙蘅玉沒有發覺趙珣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 趙蘅玉她仰著頭看趙珣,她抬起身子,一下子挨得離趙珣極近,趙珣情不自禁想要后退,卻被她緊緊握著手臂。 “阿珣,幫幫我?!?/br> 她的眼里含著霧氣,讓趙珣想到露氣深重的秋夜。 趙珣緩緩呼出一口氣:“好?!?/br> 他說:“你先松手?!?/br> 趙蘅玉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死死抓住了趙珣的手臂,她尷尬地松開了手。 她抬起眸子問道:“我看起來,像是生病了么?” 趙珣垂眼看她,一雙桃花眸瀲滟著春水,鼻尖有點微紅,檀唇朱紅滴滴。 趙珣問她:“你的脂粉放在哪?” 趙蘅玉不解,依舊給趙珣指了妝臺。 趙珣起身過去取了趙蘅玉敷面的鵝蛋粉來,他坐在趙蘅玉床沿,用拇指指腹取了一點粉。 他用食指輕輕抬起趙蘅玉尖尖的下巴,趙蘅玉一驚,往后避讓一些,趙珣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略微感到些不自在。 他說:“你的唇色太艷了些?!?/br> 趙蘅玉也結巴起來:“好、好?!?/br> 趙珣的拇指按在趙蘅玉的唇上,一點一點將粉末抹好,臥室內一片靜悄悄,莫名有些躁動的熱。 趙珣趕忙似地草草將鴨蛋粉在趙蘅玉唇上抹勻了,正巧這個時候,廊上有太監高喊陛下駕到。 趙珣將鵝蛋粉藏在袖里,從榻上下來,垂頭拱手地站在一旁。 皇帝來看趙蘅玉,進來的卻不止是他,呼啦啦一群人頓時將屋子擠滿了。 皇后一臉溫柔慈愛,拿帕子拭了拭趙蘅玉的臉頰,說道:“可憐見的,怎么就病著了?!?/br> 趙蘅玉不自在地避讓了一下。 嘉貴人站在人群后面,說道:“前兩天還好好的,不知怎的,突然就病倒了?!?/br> 皇帝問:“可叫太醫瞧過?” 嘉貴人走上前來,道:“叫過,太醫也瞧不出個究竟?!?/br> 皇帝皺了眉:“再宣?!?/br> 隔著人群,趙蘅玉抬頭瞧了一眼立在角落里的趙珣,兩人目光一碰,趙珣讀出了她眼中的忐忑,他裝作不知,移開眼睛。 太醫來給趙蘅玉把了脈,說道:“許是近日天氣反復,公主嬌弱受不住,微臣開上幾副藥,給公主調養調養身子,自會無礙?!?/br> 趙蘅玉想要說什么,嘉貴人在一旁按住了她的手。 趙蘅玉于是只得作罷。 聽到太醫這樣說,皇帝松口氣,他對嘉貴人道:“你要小心照看著徽寧些?!?/br> 他環顧一圈,問道:“徽寧不是住在承禧殿嗎?怎如今搬到這里了?” 趙蘅玉說:“女兒想著母妃有了身子,就主動要來和母妃住一起,也算是照應,沒想到反倒讓母妃受了累?!?/br> 皇帝隨口一問,也沒在意,他轉身離開,就要跨過門檻,忽然看到了角落里的趙珣。 皇帝停住步子,望著他。 趙珣以為皇帝有話要說,他上前兩步,但皇帝已經轉過頭,大步離開。 . 探望完趙蘅玉,已經是黃昏。 趙珣站在長廊里,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陰影處,皇后的宮女巧云正在和趙珣說話。 “多虧了六殿下及時同奴婢說了,皇后娘娘才提前打點好了太醫,沒讓太醫當場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落入徽寧公主的圈套?!?/br> 趙珣神色陰郁,他淡淡瞥巧云一眼:“下毒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少使些?!?/br> 巧云訕訕:“是?!?/br> 巧云躊躇了一下,又道:“只是那水銀不好銷毀,長春宮里的熏籠不知被搬到何處去了?!?/br> 趙珣說道:“這事必是要抖露出來的?!?/br> 巧云一驚:“什么?” 趙珣譏笑:“你以為我叫你來做什么?快些幫母后找到替死鬼,這也要我來教你?” 巧云一愣,連忙稱是,她訕笑道:“幸好有六殿下時時提點?!?/br> 趙珣只余冷笑。 幸好有他嗎? 他的太子兄長自是清風霽月不沾污穢,有些陰暗的事,總有人得做。 這就是他做皇后養子的代價。 趙珣轉身就要離開,卻見角落里有個蜷縮的人影在慌忙后退。 趙珣眉心一跳:“攔下她!” 是趙蘅玉的宮女黛硯。 趙珣一步一步走近黛硯,他彎下腰,笑道:“聽說你衣裳洗的干凈,就去德勝門外邊的浣衣局去吧?!?/br> 黛硯被拖走的時候不住叫喊著:“枉我們公主對你如親弟弟一般,你竟是這樣算計她!” “如親弟弟……”趙珣噙著一股笑意,“可畢竟不是親弟弟,我是天子之子,而她是個身份不明的野種?!?/br> 巧云面色發白,她對趙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惡意感到害怕,她勉強鎮定道:“六殿下知曉誰親誰疏,娘娘就放心了?!?/br> 趙珣沒有理會她,他走進夕陽余暉里。 長春宮中。 等人都走后,嘉貴人來到趙蘅玉榻邊,摸了摸她的頭,對她說:“蘅蘅,算了吧?!?/br> 趙蘅玉說道:“我原以為父皇召來的太醫醫術了得,是能看出一點端倪的?!?/br> 嘉貴人說:“大約那水銀尚未揮發太多?!?/br> 趙蘅玉說:“這事不能半途而廢,得想個法子……” 她忽然眼神直直地望著花鈿。 花鈿不解:“公主,怎么了?” 趙蘅玉說:“你的鐲子,怎么變了顏色?” . 幾日后,趙蘅玉對外說是大病初愈,出了長春宮去赴陳敏敏的宴。 陳敏敏邀了徐月盈,幾個尚在宮中的公主,還有國公府的幾個庶妹在慈寧宮小花園里設下小宴,為了給徐月盈賀喜。 過幾日徐月盈就要和陳宴之成婚。 陳敏敏見趙蘅玉來了,說道:“前幾日你可巧病了,還以為你不來呢?!?/br> 趙蘅玉笑笑:“我當然要過來湊湊熱鬧?!?/br> 陳敏敏撇撇嘴,她同趙蘅玉在一起,總是要從頭到腳挑一遍刺的,她望著趙蘅玉坐下,膩白皓腕露出一截,擱在圓桌上,生生將她們的手襯成了蠟黃。 陳敏敏縮了縮手,就要放下,忽然看著趙蘅玉腕子上赤金累絲的鐲子,上面竟然一塊一塊的發了白。 陳敏敏掩嘴輕笑:“徽寧公主,那帶的究竟是金鐲子呢,還是銀鐲子呢,怎么是一點黃一點白,斑駁得很?!?/br> 趙蘅玉忙放下袖子,陳敏敏更加得意。 沒想到長春宮寒酸至此,畢竟是小門小戶賤人生出的女兒。 陳敏敏自以為抓到趙蘅玉的痛處,這一下午就嚷得滿宮皆知。 皇帝在乾清宮批閱完折子,聽太監孫福喜說起了下午慈寧宮小宴的事,說到趙蘅玉金鐲子變色,皇帝神色凝重站了起來。 皇帝道:“金器變白?” 孫福喜神色肅然:“是?!?/br> 皇帝記得,先皇最喜求神煉丹之事,那時宮里總是青煙裊裊,分外不詳。 后來先帝駕崩,太醫告訴他,是水銀中毒。 水銀遇金會使金器變白,這也是皇帝少年時在乾清宮知道的。 皇帝一下子想明白趙蘅玉突然的重病,有人在承禧殿投毒,為了謀害皇嗣。 他冷聲道:“徹查?!?/br> 深夜里,六宮不得寧靜。 最后揪出來的卻是一個不得寵的穆美人,穆美人原是由魏國公府送進宮里襄助皇后的。 穆美人含著淚,悉數認罪。 皇帝擰了擰眉心,并不認為柔弱的穆美人是幕后之人,他道:“繼續查?!?/br> 殿門外傳來一聲“太后到”,皇帝抬眼去看,風燈搖曳下,太后慢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