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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遇見蒼何,一大一小看似年紀差著輩,實則一樣的玩起來不嫌事大,尋常的秋千愣是耍出了風火輪的效果,偏還一個賽一個的瘋,趁著秋千凌空打轉的勢頭,一下越過池塘、一下躥到樹上。他們自己許是不覺得,旁觀的仙侍宮人每每膽戰心驚,紛紛做好舍己飛撲當rou墊的準備,莫不覺得長此以往于仙壽都有妨礙。 小狐貍崽一心表現,便想到了蕩秋千這么個“絕活”。她早已看準了秋千對面無憂樹上綴著的花簇,最大的一簇靠近樹冠頂部,密密連綴的金黃像是吸收了萬丈驕陽,如一團熾烈的火焰掛在枝頭。 攸攸粗粗估算了下,覺得問題不大,之前她也曾做過從秋千飛撲到樹上的事,這回只需再多走幾步摘下花枝即可。她想把這太陽一般的無憂花送給父君。 想法固然不錯,只是對于尚未見過這等危險動作的爹娘和哥哥來說未免過于驚悚。 小狐貍崽讓身后的滾滾推得更用力點,熟練地讓秋千掄起了圈,抓準時機借勢躥出去,在空中迅速化出原形,狐貍爪子奮力朝前一撲便落到了無憂樹上,再三躥兩躥掛上花簇旁的樹枝,重新變回小娃兒去折花枝。動作不可謂不一氣呵成,其他人尚不及反應,她已得意地晃著艷麗的花簇沖他們揮手:“父君父君,快看我給您折的花!” 所謂樂極生悲,便是常常發生在這般目標將要達成而精神逐漸松懈的一刻。攸攸自以為大功告成,揮手左右搖擺時,忘卻了所處并非平地,大意之下腳底一滑,手中還不及抓穩便從枝頭掉了下來。 若是平常,小狐貍崽只需化了原形,空中翻個身保持平衡,四爪安全著地便可無虞。只因今日她是為了折花送父君的,手中這簇無憂花開得極好,若化原形必不能抓得穩當,一番心意便付流水,她有些不舍。危急時刻最怕猶豫,她這念頭雖只在頃刻,卻是錯過了自行扭轉的時機。 旁觀的人看得清楚,應時而動的也不在少數,不過誰都快不過東華。 東華雖是第一次見攸攸這般“身手敏捷”,對于女兒的調皮倒是早有預期。娃兒皮一些,他本沒有什么想法,無非是在摸索著探知世界,只要不離譜他不會在意。不過再怎么調皮,都不能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比如今日這事,見她靈活地從秋千躥到樹上,娃兒膽子夠大,他驚訝之余另有贊許;得知女兒要折了花枝送他,小孩子一腔熱忱毫無遮掩,心頭暖意油然而生;唯有從樹上掉落這一節,攸攸不是不知道應該怎么做,卻因舍不得扔掉手中的花才錯過了自救的時機,因小失大,當斷不斷,遺禍匪淺。 接住攸攸本是意料中事,他板著臉并不預備假以顏色:“為什么不把花扔了?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嗎?摔傷了怎么辦!” 少有的冷肅面孔把攸攸唬得一愣,小狐貍崽大約從未見過父君對她如此嚴厲,訥訥答道:“這是攸攸送給父君的花,特地挑了最大最好看的一簇,舍不得扔……”說著她眼圈一紅,想要哭又不敢哭出來,“父君,父君您別生氣,攸攸想要您開心,我下次不會了……” 一貫大大咧咧的攸攸恨不能將臉埋到胸口去,她自己也有些后怕,小聲抽噎著,小手偷偷抹著掉出來的眼淚,卻總也抹不盡。 東華望著小狐貍崽手中抓得牢牢的無憂花,不禁心中一軟,女兒一片赤誠想他開懷,有此孝心本應嘉許,他氣的也是她不顧自己的安危罷了??烧f到底,若無父母教誨,小娃兒哪里能懂這些?難道不是自己這當父君的先失了責,如何還能拿孩子撒氣? 他替小狐貍崽擦了擦眼淚,聲調已不由放軟:“這花父君很喜歡,不過別再犯險了,什么都比不得攸攸的安危重要!記住了么?” 小娃兒聽出父君話中的諒解,這才敢勾著他的脖頸小聲討饒:“攸攸記住了,父君您別生我的氣!” 東華接過這捧讓人擔驚受怕的無憂花,認真看了看。金黃的花簇開得燦爛,攸攸眼光不錯,即便經過了一番折騰,艷陽般的花簇并沒有折損,纖長的花絲更似金芒遍灑,時時傳遞著光與熱。 而眼前這棵不知在太晨宮中扎根多久的無憂樹,油綠樹葉間還藏著不少類似的花簇。以前并未覺得這花的特出,今日應是攸攸的情分使然,讓這尋常的花草也憑空多了幾分可愛。 東華顛顛手中的小狐貍崽,指著搖曳的樹冠里露出的簇簇金黃說道:“的確很好看,不過若讓它長在枝頭,也許以后會更好看!以后,父君可以帶著攸攸……” 正說話間,茂密的樹冠中似有光芒一閃,他定睛去追那道倏影,卻發現不知何時,那掛在枝頭的無憂花隱隱放出光來,光芒越來越盛,金黃的花簇比以往更似一個個的小太陽;樹葉間的微小縫隙也透出塊塊亮斑來,照得葉上的經脈都無比清晰;自下往上看去,整棵樹好像沐浴在光中一般。 金色的大樹啊,那日攸攸說,還真少見呢。 像那棵巨大的神樹,道路盡頭的金紅驕陽,火焰那邊的彼方世界。 不知道此時此刻是否僅他一人見到這般場景,只是思緒雜亂,手腳卻被束縛了一樣遲滯無力。 在空茫的識海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反復響起,他努力分辨,似是在說:“……胡……不……歸?”聲音寂寥而愴然,帶著時間的厚重,催促著鼓點,纏繞入神魂,再無法忽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