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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是恍惚的,耗空的修為讓他有些神思不屬,僅憑體內枯竭的法力推斷出了自己的狀況,卻很難再分出精力顧及其他。 狐貍崽的哭聲將他從渙散的邊緣拉了回來,勉力撐開沉重的眼皮,才將兩個小家伙涕泗橫流的臉看清楚。 他回來了。 彼時他遲緩的意識方才轉動起來,對啊,他回來了,他應該離家有段時日了,那么小白呢?直到遠處飛奔而來的熟悉身影向他昭示了小白的無恙,他才終于放下了懸著的心。 顧慮到會嚇到小白和孩子們,他好不容易支撐到入了寢殿才陷入昏睡,想著盡快恢復些精力再與小白相敘。 然而此時,驟然被小白問到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他卻愣住了。 是啊,他去了哪里?明明應當清晰無比的記憶忽然空白一片。 他記得一家人被夜華邀請去參加慶典,記得慶典上發生的事,記得紅光穿過胸口時的疼痛,記得未及再看一眼小白的抱憾,可為什么他無論如何都想不起此后發生了什么? 從這往后到裹在光團中歸來,必然有什么發生過,老鳳凰說得沒錯,連他自己都感受到了修為耗用的程度,如若不是多次施為不會如此,但對此他沒有任何細節,這就怪異了。 “東華?怎么了?”見他神色不對,鳳九試探地問。 對上鳳九詫異的眼神,東華亦在懊惱,明明未想過要隱瞞,這會卻是說不清了。他不服輸地凝神探究,可除了使自己頭痛欲裂外一無所獲。 有什么在阻止他深入,一段時光好似被無聲地鎖進了某扇門后,他卻連門在哪里都毫無頭緒。 東華蹙著眉有些迷惘,閉了閉眼說道:“我,記不得了……” 那日最終在眾人的慌亂無措中草草收了場。 折顏驚訝于失憶這樣的事竟然發生在東華身上,再三診了脈確定不是元神、仙元上的問題后,背著手心事重重地出了太晨宮,說要回去找找法子。 鳳九則重新做回寵夫小嬌妻,怎么看自家夫君都覺得心疼,幾年不在身邊他就把自己折騰成了傷病纏身、記不住事的小可憐。 起初,東華還未放棄,暗暗又努力了幾回,結果卻換來一次比一次深沉的頭痛,叫他頓覺挫敗。 不過因禍得福的是,因此召來了鳳九的妥帖撫慰。小狐貍甚是小心地讓他躺在自己腿上,溫柔細致地替他按揉脹痛的腦袋,還滿是憐惜地寬慰:“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只要你好好的!” 一句話說得東華柔腸百轉,什么糾結煩惱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去,他心滿意足地享受突如其來的幸福,忍不住感嘆還是小白好、還是回來了好! 心情一舒暢,想法也舒朗許多,此前的問題也就不成為問題:小白都說不在意,不記得便不記得了,既然時機未到,天機遮掩,那就順其自然吧! 倒是鳳九的這番體貼,讓老神仙記起了久而不用的一項技能,他頗有興味地扯了扯嘴角。 過了兩日,墨淵和折顏一同前來拜訪。 墨淵能來卻是出乎東華的預料,他們雖是多年老友,但都不是熱絡的性子,不似折顏平日里走動得多,更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而但凡過來必然是有事。東華等他開口說明來意。 墨淵也未繞彎子,他盯著東華看了一陣,抿了口茶道:“你離開那日,我便看那云洞頗為蹊蹺,可又不該是兇兆,幸好你還是平安回來了!當日我只覺得云洞與你有些糾纏,不知是劫是緣,如今看來倒是因緣更多些,可奇的是,又不像是六界之中的因緣,更多的我也看不透。我聽折顏說你忘了些舊事,興許這也未見得是壞事,該想起來的時候總會想起來?!?/br> 這人向來惜字如金,難得說這么一長串話,東華感佩于他的一片心意,又慨嘆了一番英雄所見略同,頗有誠意地道了聲謝。 折顏很有些不服氣,怎么墨夫子不過嘴皮子動動說了段無用的話就能得了他的謝,自己替老冰塊診脈、開方、配藥,還要翻醫書找法子忙得腳不點地,他卻一點表示都沒有呢?這些日子他都沒時間陪真真了! 老鳳凰將手中的藥朝桌子上一扔,氣哼哼不想跟東華說話,見鳳九安靜坐在一邊,眼神卻全都放在老冰塊身上,更是不平:合著就他做這些事是應該的,一個兩個一點感激之心都沒有! 他悶頭灌了口茶,眼珠一轉,一本正經交代鳳九:“九丫頭,這些是給東華的藥,最近當靜心休養,每日務必讓他服用,否則恐對恢復有礙!有些人別看平時威風得很,偏偏小心思多,喝碗藥都要推三阻四,得看著點!”他又嘆了口氣說,“把藥倒了雖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再送來便是,就是可憐你那四叔,又得有一陣子見不到我了!” 折顏覺得自己這話講得甚是漂亮,明面上是關照醫囑,實則是提醒鳳九東華一貫愛折騰,還有不愛喝藥的前科,順便訴一下不能陪白真的苦,一舉數得,不落痕跡,傷人于無形。 鳳九愛惜東華是眾所周知的事,最惱的也是東華不能愛惜自己,每每提起就要發飆。前次來時折顏下的眼藥本要發作,后來被失憶的事打了岔便不了了之了。此時老鳳凰說這話,也有舊事重提的意思。 果不其然,鳳九開始時凝眸聽得認真,慢慢眉頭就蹙了起來,嘴角緊抿,眸中蘊怒,眼風往東華那里掃去,連搭在桌上的玉手都收成了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