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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后,經過加緊調息,東華勉力恢復了兩成修為。這天他決定暫作休憩,步出帳外一看。 營帳設在水邊,正是將暮時分,連片的晚霞洇染了大半天空,層層的魚鱗云泛著金紅的光澤,薄灰水色被映得有了些暖,就連水鳥的叫聲也似多了幾分柔情。 營中空地上聚了一堆人吵吵嚷嚷,擼胳膊甩袖子干架的,吆喝助威品頭論足的,聲音傳出老遠。又到了茶余飯后慣例的誰也不服誰時間,吃飽了無處消遣的各族將士用這種非正式的比拼確定心中的勇士。 場上少有人是衣衫齊整的,這時的部族中仙族只是部分,其他來自山野的生靈大多不喜束縛,粗獷、賁張的原始之力才是他們的追求。 這樣的風格,東華已經有數十萬年未見。 現如今的六界只道東華帝君是三清勝境里不染凡塵的尊神,哪知當年他亦是這樣過來的,沙場輾轉,交手廝殺,即便用的是法術,仍少不了刀光劍影、血rou橫飛。羽扇綸巾、纖塵不染的戰爭不是沒有,到底是少數,對于更多人,能在刀光劍影、血rou橫飛中堅持到下一場才是勝利。 有誰的戰袍未染過血?蒼何劍下的亡魂不計其數,說他嗜殺、屠戮的人不在少數,但他還記得為什么要戰、為什么要殺。 今日的拿起是為了來日的放下,今日少數人的拿起是為了來日更多人的放下。 東華在人群里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他座下廣為人知的七十二神將,此時應還只有半數。但即便是這半數看著也格外懷戀,畢竟在他的世界這些生動的面龐早已湮滅在了歲月里,徒留給他無數的背影。 天色漸暗,最后一抹霞光泯滅在天際,映在他眸光里的紅霞轉成了星星點點跳躍著的營火,他閉了閉眼,面容隱在了漸沉的暮色里。 “仙君對此似乎很是熟悉?!鼻謇涞穆曇糇陨砗箜懫?。 東華不用睜眼也知來人是誰,小孩子家家就是沉不住氣。老神仙懟人從來都不客氣。 “主君何出此言?”口中叫得客氣,他身子卻未動半分。對方既已試探良久,早晚要走出這一步。 “那日見了仙君的術法,總覺有些在意,我們,是否有些淵源?”難得不太確定的語氣,倒是顯出了這些日子的糾結所在。 “前緣渺渺,來事紛紛,一見如故,豈非淵源?”東華悠悠道。 夜色未能阻止二人視線的交匯,不一樣的眼眸里流露著相似的意味,只不過一邊猶含審慎,一邊卻從容了然。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惡趣味又來了,哈哈(~ ̄▽ ̄)~ 第73章 夢扶桑(廿八) 自夜幕下的那次相遇之后,來自主君的探究少了不少,他倆短暫的交談中其實并未交換多少信息,但感覺這回事從來不限于言語,似乎有種默契使他們處于暫時的平衡。 鬼族和妖族的聯軍接連幾仗被打得落花流水,士氣低落,一連數日都龜縮不出。 按著東華的脾氣當然要一舉擊潰,以免夜長夢多。從一開始大軍中的劍拔弩張可知,身為主君的那人應也有同樣的想法,卻不知為何耽擱了。后來才知是父神的意思,恐怕他老人家自始至終都存著武力相爭乃是下策的想法,只是有些事并不以意志為轉移。 戰事漸趨平靜,除了少部分人還在等候下一步的指令,大多數將士已盼著班師,主君雖一向治軍嚴謹,但營內氣氛略松卻是不爭的事實。 東華望著一派祥和的大營,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然而細說起來,鬼族和妖族聯軍這樣的攻勢仍算小陣仗,在新神紀開啟前后的七八萬年里,類似的戰斗不知凡幾,他實在不耐煩也無必要記住那么多細節,因而并未從記憶里撿拾起有用的鱗爪。 他還琢磨不透的是讓自己掉落這方天地的意圖,如果說上一個世界里的目的是救厄,那這次又是什么?這里的東華還在,并不需要他做出什么抉擇;這里的沖突仍在五族爭端之內,似乎也未上升到危及六界存亡的地步,讓他以一個全然陌生的身份存在能做什么?這么一想更是撲朔迷離。 這天,來診脈的折顏似乎心情不錯,扇子扇得格外利索,便連刻意壓著急切邁入軍帳的步子也顯得尤為雀躍。 東華看著他那雙顧盼神飛的丹鳳眼和幾乎要開屏的尾巴,不由打趣:“折顏上神可是有什么喜事?瞧著格外神清氣爽!” 折顏作為主君東華的左右手,自然知道主君對其態度的微妙變化,且自相識以來總有莫名的親近,這些日子又跑得勤,自覺與這位文昌仙君熟悉不少,平常倒也愿意多說幾句。他把這歸之為“投緣”。 今日不知怎的,折顏居然有幾分扭捏:“……也沒什么……”他說著,一只手卻幾不可察地往后縮了縮。 東華自然沒有忽略這樣的小動作,事實上,若非如此他還不會注意到老鳳凰袖口的一抹艷色以及扣在掌心的小巧玉盒,還有隱約縈繞鼻間的幽幽香氣。 老鳳凰一本正經將手搭到東華腕上,顧左右而言他:“唔,仙君恢復得尚可,不過修為一事倒不必過急,底子打好了方能徐圖其他,cao之過急引發舊疾就得不償失了?!?/br> “有勞上神!”東華抬眼打量折顏,這家伙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只是一貫厚實的面皮悄悄爬上了一絲紅暈,可疑啊可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