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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每每被放到東華旁邊的位置,東華的另一邊是鳳九,鳳九的邊上是攸攸。又是一桌四人,有攸攸在不愁冷場,偶有歡聲笑語便讓東華有回到過去的錯覺。 只是,鳳九有意無意間拉長了在廚房中忙碌的時間,攸攸為著幫娘親,也一頭鉆進廚房,桌邊經常只留了他與安安爺孫倆。二人都不是會沒話找話的主,屋里便會陷入一片寂靜,要到那娘倆回轉方才恢復了些熱鬧。 這日,攸攸臨時有事回了青丘,午膳時的桌邊便只剩三人。 東華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鳳九的身影,看著她放下碗盞出門去,又看著她端著碗盞走進來,鬢角腮邊的碎發隨著步履跳躍。為著端幾盤菜,她不怕周折地進進出出了好多趟,這躲人躲得十分沒有技術含量。 東華站起身來要幫她,被她僵著身子阻止:“帝君,你坐著陪安安,我,我稍后便來!” 桌上盛著兩碗酒釀圓子,糯米的甜香中混著淡淡的酒香,一碗多些,一碗只淺淺沒了碗底。前些天攸攸嘴饞,纏著娘親給她做酒釀圓子吃,今日鳳九做得了,她卻不在,鳳九順理成章地給東華盛了一碗,安安年紀尚小,只給他兩口嘗個滋味。 東華記得,攸攸小時就好這口。鳳九為著她愛吃,有一回做了不少的酒釀,想著分幾次做酒釀圓子吃,能省時省力些。期間恰逢青丘白止折顏等來訪,鳳九臨時想到可以拿這個出來招待各位,誰知到了廚房才發現,毛團子攸攸已經偷摸把整缸的酒釀吃個干凈,彼時正搖搖晃晃努力蹬著小短腿站起來,結果幾番嘗試無果,終于四腿一軟,倒在缸邊成了紅彤彤打著酒嗝的醉團子。毛團子尚不到千歲,饒是折顏診看之后也呼呼大睡了三日才醒。鳳九又氣又急,連帶著東華亦被埋怨了幾句。 這樣的事在不省心的小狐貍崽身上發生了不止一次,鳳九的埋怨也不止一回兩回。東華在外頭是從來不肯妥協受委屈的冷硬性子,可關起門來誰比他更能屈能伸?給夫人認個錯、服個軟什么的,那是信手拈來!最后,鳳九的怒火仍舊只燒到了攸攸一個人身上,小團子被禁了零食,要隔了好久才重新吃上了那口酒釀圓子。 東華想及此事,宛在眼前,他望著眼前那碗清亮的酒釀圓子,唇邊添了絲淺笑。 有道目光從邊上投來。東華轉頭一看,安安不知何時已吃完了自己的那兩口酒釀圓子,此時正眼巴巴看著他的那碗,似是意猶未盡。 小娃兒兩只小手還捧著自己的空碗,偷偷抬眼望望東華,一貫漆黑幽深的眼眸因直白的念想而閃著光芒,他神色中有些猶豫,又有些渴望,卻仍舊未說話。 若是攸攸這樣,東華必然會壞心眼地逗弄一下,可對著這個才剛認識的孫子,他還有些下不去手。見小娃兒一雙眼睛好似釘在碗上,比平日多了些孩子的直率與軟萌,要不是瘦弱了點,還挺像只等投喂的小倉鼠。 東華將自己的碗向他推了推,問:“還想吃嗎?” 安安未像預想的那樣立時眉開眼笑,反倒疑惑地望著他。東華不知怎么就領會了他的意思,搖頭道:“我不是很餓,你若愿意便替我吃了吧!”他又把碗向安安推了推。 這次小家伙終于露出了開心的神色,他小心地端過東華面前的那碗酒釀圓子,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想是吃得滿意,忽而轉過頭來,彎著眉眼對東華綻開一個笑容:“謝謝爺爺!” 東華還是第一次看這個孩子在自己面前笑,愣怔之下,對于“爺爺”這稱呼似乎略適應了些,他伸手摸摸安安頭上的發髻,心中多了些許柔軟。 不過一時分心,他便忽略了安安臉色的變化。 鳳九端著一碟菜進來時,安安已小臉微紅,歪著腦袋迷瞪瞪望著她說:“小圓子,真好吃!” 鳳九見小娃兒情狀不似平常,再一看他面前居然有兩只空碗,不由一驚,抓著東華問:“他這是把兩碗都吃了?” 東華也是方才發現小娃兒的模樣,他抱著靠在自己身上的安安,隱約覺得事情要糟,自己氣勢已先矮了三分:“我見他愛吃,便把自己的那碗給了他……” “你!他一個小孩子怎么能吃這么多!”鳳九秀美緊蹙,雙目一瞪,甚有威嚴,“安安不懂,帝君你也不懂嗎?” “……攸攸小時也愛吃這個,我沒想到只是一碗就……”東華原還想分辯兩句,見此時鳳九雖在生氣,卻是難得的靠得很近,熟悉的馨香傳到鼻間,他望著她生動的眉眼,忽覺說與不說已沒什么所謂,不如直截了當認了錯,“對不起,小白,是我錯了!” 鳳九本打算數落幾句,沒成想他卻干脆地低了頭,倒有些猝不及防。有那么一刻,她攥著東華袖子的手已然伸到了他胳膊上,正要惱怒地拍打幾下以示懲戒,像之前無數次做過的一樣,卻突然醒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許是今日一雙兒女都不在,身邊只有個被酒釀圓子醉倒的小家伙,讓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心神,言語行動都憑本能行事。 東華看她的時候,她也在看著東華。目光糾纏中,她衣袖下的手慢慢收緊,指甲直掐進手心里。鳳九無奈地發現,這些天她故作冷漠的回避其實都是徒然,要將自己與對面人完全隔絕是如此艱難,哪怕他們都各自努力地保持距離。她知道他每一次的目光追隨,也知道他必然亦如此,然而造化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