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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若鳳九神魂有損,只怕腹中胎兒亦不保! 這句話在折顏嘴邊打了無數個轉,可看著東華慘白如紙的臉色,他竟無法輕易吐露。但話又何須說盡,狐貍洞中的各人其實都已了然,白止白奕等俱是一臉痛惜。 東華雖料到情勢不妙,卻沒想到是這么個不妙法。神魂受損于仙者意味著什么,他如何不知?神魂是仙者的生氣,削一分便弱一分,要將神魂重聚又是何等的艱難,譬如自己、譬如夜華,即便是那一分生機也是要靠與天爭與地斗而來,神魂不保便是身死道消的結局。還有那孩子,他與小白的孩子,他竟不知,他們尚未相見,便可能永無見面之日了。 東華覺得今日過得尤為艱難,一樁樁一件件都在提醒自己,永鑄大錯! 懊惱、悔恨、悲憤、失落,卷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拉了進去。他在通過一個漫長而沒有止境的通道,卻沒有空氣可供呼吸,厚重的四壁向他壓過來,心中憋悶得快要爆裂開來。嗓子里涌上一股熱流,他捂著嘴咳嗽了數聲,視野里綻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東華——” 白止與折顏從未見過他如此頹唐虛軟的模樣,一左一右扶住了他,卻也不知要勸什么。榻上躺著的鳳九也是他們的親人,東華痛,他們也痛,可是該怎么救? 折顏張了張嘴,勸道:“……你莫急,我這還只是猜測,等九丫頭醒了再看看,或許,或許會有不同!”他難得說了軟話,雖對自己的醫術十分自信,卻也不想斷了此間人的念想。 東華咳了幾口血,人倒清明了一些。他穩了穩呼吸,坐到鳳九近旁,對折顏道:“你且看看小白除了斷尾還有什么傷,該治的都得治!即便真是神魂受損,總要找找法子,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會聽天由命!”稍停又抬抬手補充道,“需要什么我給你找,若有用處,便將我的血拿去!” 折顏一聽急急打斷他:“你那點血夠什么用的!九丫頭要治,你也要治!之前的傷還未好,今日這么一折騰,你還想要我怎么治!” 東華之前受了傷?洞內其他人竟全然不知。卻聽他說:“不用管我,你管她就好?!边@竟是連治都不想讓折顏治了。 折顏頓時氣結:“你要找死我不攔著,可你別忘了,若九丫頭醒了,見你這般模樣怎么辦?你也別忘了,還有個兒子在等你!”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洞外忍了半晌,此時方敢從外間奔進來,見到滿身是血的東華和昏迷在床的鳳九,頓時急得淚盈于睫,他想撲到東華懷里,又怕不小心碰到了傷口,只得抱著他手臂哽咽:“父君,你和娘親怎么了?你們別扔下滾滾!” 想是聽到了什么,小娃兒抽噎得厲害,還在拼命解釋:“九九,九九她一定不是故意的,父君你別怪她,她不會要害你的!” 折顏此時恍然若悟:“……如此說來,你的傷一直未愈,莫非是鳳九給你的吃食中……” 東華打斷他道:“小白既為緲落所算計,這些又拿來說什么!”他又想到什么似的轉向白止,“今日戰場中事,莫要對外宣揚,我不想旁人誤會小白!”白止應了他,立時做了安排。 此時再垂眼看著兒子,東華倒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小娃兒,他騰出手來摸摸滾滾的頭頂:“別怕,滾滾,父君,父君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娘親的!” 他與小白的每一絲緣分他都會悉心守護,他從不怕耗費千辛萬苦,只怕自己錯失時機。 勉強同意了清理與包扎傷口,東華坐在榻前陪著鳳九,不肯去休息。折顏說要等鳳九醒來,他便耐著性子等。 折顏見說不動他,知他性子剛硬,打定的主意少有人能動搖,便給他留了幾丸傷藥:“若不想九丫頭為你擔心就快吃了!”此時除了鳳九,約莫誰都不能打動這塊石頭。 隔天,鳳九的確醒了,只是醒得十分煎熬。 折顏來時,東華正緊緊抱著她。她一張俏臉上全無往日神采,尤其原本一雙靈動的妙目,此時呆滯又空洞,大而圓的瞳仁褪去了晶瑩的光澤,仿佛被一朝吸盡了靈氣,失去了生機。 她不記得自己是誰,叫她并無回應,與她說話,她便定定地看你,不知是懂了還是沒懂。 她也不認人,不僅白止白奕不認識,連滾滾也不認識。是那種淡漠的忽視,不管對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大都視若無睹,毫無溫度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滑過,只是如游魂般漫無目的地走動。 唯獨見到東華時有些反應,卻不是親近的反應。她臉色煞白,渾身顫抖,閉著眼拳打腳踢,口中似發不出聲音,眼淚卻大滴大滴地落下來,不知是驚還是痛。 眾人躊躇不已,不知要拿她怎么辦。 折顏急忙上前施了針,好一陣才讓她平靜下來重又睡去。他又診了脈,果然仍一如昨日。 連著三日皆是如此,不說別人,連折顏都要無望,鳳九神魂有損這事算是坐實了。 東華問他,可有法子修補神魂。其實他自己早已翻遍了典籍,法力高深的仙者若神魂有損,約莫靠著神品丹藥與寶物固魂,再結個滋養的結界經年累月地修養,許能爭一絲天機??蛇@被緲落的怨靈濁息折損的神魂不光是虛弱,還有時時削減神魂的邪祟未銷,又要供給腹中的胎兒,只怕還未等修養回神魂,便先要入不敷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