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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有艷陽高照,東海有碧波浴月,東海有驚濤裂岸,東海有怒浪狂潮,但東海唯獨不應有魍魎鬼蜮。 東華住了云頭細看。 一個矮墩墩長得很喜慶的山羊胡子老頭,跌跌撞撞爬著一朵云前來告罪:“未知帝君帝后與小殿下前來,小老兒有失遠迎!”他雖袍服有些凌亂,倒是不失禮數地向三人一一行了禮。 “你是此間土地?”東華單刀直入問道,“這里是怎么回事?” “啟稟帝君,自小老兒八百年前承了職守以來,克己奉公,兢兢業業,東海境內一向風調雨順,眾生和合,上峰每多褒獎,周邊郡縣無不欽羨……”土地捋著須滔滔不絕,還待表一番功績,瞥見東華不善的面色立時識趣地住口轉了正題,“呃,約莫半年前,東海之上出現了海市蜃樓,其中圖景乃是一處不知名的仙山,仙山之中不僅有奇珍異草、珍禽走獸,還有仙人出沒,男女老少,栩栩如生。此前雖也有遠航船只見到海市蜃樓,但都不如這次看得清楚明白,也不如這次更覺觸手可及。沿岸百姓一傳十十傳百,不出幾日便有遠道而來的人要觀蜃景,更有甚者雇了船只前往仙山求道。眾人本以為不過癡人說夢,誰知眼見得那人雇的船離蜃景越來越近,最后竟消失了,終不見歸。此后由蜃景能入仙門的傳聞便甚囂塵上,聞訊而來的人絡繹不絕,有帶著一家老小的,有帶著合族上下的,還有帶著山門老少的,凡人有船只、修道者有法器,紛紛駛往蜃景。但奇怪的是,并無一人回返?!?/br> “你未前去查探?”東華問道。 土地躬著的身子頓了頓,似乎還在為不知其中關竅而愁苦:“職責所在,不敢怠慢!但一則海中乃龍君所轄,小老兒未敢僭越,二則那海市蜃樓確有些古怪,小老兒法力低微,試了種種法子仍不能靠近?!?/br> “后來如何?” “此后三月,趨之若鶩者眾,又言此乃傳說中之方壺、瀛洲,雖亦有疑慮之聲,然勢單力薄,東海之濱一時成了海內朝圣之所。彼時,小老兒尚不知其中兇險,猶竊喜一二,如今想來甚是羞慚?!?/br> “此話怎講?” “便是三月前的某一日,那海市蜃樓突然煙消云散了。這倒也沒什么,蜃景持續三月已是稀奇,只是那原本是縹緲仙山之所變成了一團黑氣,內中濁浪翻滾,變幻莫測。初時,有人言,這莫不是對求道者的考驗,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不入黑氣安能入仙山云云!因而,義無反顧者眾多,但照樣有去無回。直至有一修道門派的高人按捺不住前往查探,不意被黑氣吞噬,不過到底在最后關頭留下訊息以告世人——彼處并非仙境洞府,實為吞噬生靈的大兇之地?!?/br> 土地捋著胡子嘆了口氣,繼續道:“至此方知,那些有去無回的人是真的有去無回了。如此,涌來的人潮方才止歇。而后,此間陸陸續續聚集了些修道門派,意欲對付那團黑氣。小老兒見那黑氣詭異,自知不敵,便前往與東海龍君討教?!?/br> “你們倆討教的結果就是這樣?”東華看著眼下明顯與土地口中所謂黑氣不符的景象,不由哂道。 土地很是惶恐:“帝君不知,那之后又發生了一件事,東海鬧起了干旱。說來也奇怪,此間往北、往西、往南諸地俱是物產豐饒之所,水源豐沛,民風和婉,不知為何竟一夜之間河床干涸、水退百丈、莊稼焦枯、民不聊生,數萬百姓流離失所,道旁餓殍與日俱增。龍君與我尚不得法,卻發現旱情越是嚴重,海上的那團黑氣越是膨脹,便疑心是惡人做法壞了凡世倫常。我等束手無策,只得將此時上報了四海水君?!?/br> “哦?連宋已經知道了?”東華神識一掃未見其人,不由問道,“他在何處?” 土地卻不敢直呼其名:“水君前些時日來此查探了幾回,集四海之水布陣,困住了那日長夜大的黑氣。十日前聽聞其他三海亦有事端,才帶了龍君離開?!?/br> 東華聽畢,大約知道了前因后果。土地口中半年前出現的所謂海市蜃樓恐怕只是個略高明的障眼法,目的同樣是吸食凡世的生靈。不過三月時間,從一開始的一團黑氣,到此時方圓數里的黑云,發展不可謂不快,其中詭譎不容小覷。 他心念一動,回想這一路,從落霞山除妖,到峣關破陣,再到東海約莫是要斗斗法,一步步走來,每一步看似無意,卻又驚人地相似,到底是天命如此還是刻意為之? 東華望著那接天的水幕,思及土地說其他三海亦有事端,看來這背后主導確實不甘寂寞,陣仗倒是越來越大。他捏訣給連宋留訊,招他盡快前來相見。 鳳九亦皺著眉打量東海之上的咄咄怪相,一路行來未曾停歇,此時戾風肆虐、海潮陰寒,吹得她臉有些發白。 她猶自睜大了眼睛盯著那團黑云,方才東華與土地說話,她與滾滾仿佛見到其中有什么一閃而過,可再轉眼去看時卻不見了動靜。 她心有所感,轉頭去扯東華的袖子:“帝君,那陣里……” 東華正指著岸邊一群人問土地:“那些是何人?” 土地瞥了眼下方答道:“哦,那是東海附近的一個修道門派,與仙界確有些淵源,此番變故中倒是出了不少力。之前水君來時還賜予法寶,教授了他們一些應急的守陣之法,近日來門中弟子一直在此值守,兼做救死扶傷事。其他一些門派原本雄心勃勃嚷著要替天/行道,一兩次鎩羽而歸后大都銷聲匿跡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