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煞 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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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到底因強封xue道、阻筋脈這事,內息損傷。 先前一番于虎搏斗,強行破開xue道沖開筋脈,到彼時已經是手足無力。尤似回到前生被鎖琵琶骨的狀態。便也不敢再動武離開,只在懸崖下休整了兩日。 期間原也有一隊士兵路過探尋,但到底那般隱蔽處,便也草草略過。 葉照知曉自己身子,舊傷未愈,新傷疊累,以此一路需得盡可能少的動武,又需早些離開此地。遂躲避間,順手捕獲了些獵物,以換酬金。 銀錢,能解決這世上十中之八的事。 想想上輩子,她帶著孩子,身無分無。 雖有一身武藝,可以雜耍賣藝,走鏢護物,換以錢財。然且不說她怕因武功暴露蹤跡而無法為之,便是有心去以武賺錢也不得行。因為她實在內傷太重。 為此風餐露宿,母女二人不知吃了多少苦。 眼下亦是一般局面,她要去百里沙漠,去漠河以北,內傷好之前銀錢便萬分最重要的。 需買藥補身,置衣喬裝,購馬代行。 千里之途,三十兩如何夠用。 賣家觀其眉眼冷淡,身手麻利,又探知確乃活物,便也明白對方是識貨之人。遂不再欺客,只將價值千兩的牲畜打了個折。 三百兩。 還美其名曰萬分大方,一口番了十倍。 葉照到底無心討價還價,松手成交。 然才扭頭欲要抬步離開,便遇見了挨家挨戶,挨個點位巡查的函谷關士兵。 “站好!”士兵怒氣沖沖,揪住她衣領,對畫辨別。 “官爺,這又是跑了哪個朝廷要犯?值得你們守關的將士出來干這伙計?”方才的賣家掃一眼畫像,未帶對方反應,已經睜大了嘴巴。 但凡畫師沒畫夸張,是按真人所畫,這還不是轉眼便能尋到的事。 天底下能長成這般沉魚落雁、天香國色的,也沒幾個。 特別是杏眼下的一顆淚痣點綴,當真風骨妖嬈,姿容無雙。 賣家瞧之都想入非非,筋骨酥麻。 果然,那士兵看一眼面前的女人。 樣貌平平,灰頭土臉,只一把嫌棄地推開了她。 云泥之別,休得浪費時間。 葉照收起袖中掌心翻涌的內力,轉身置衣購馬。 策馬離開長安城時,城內已經貼滿了她的畫像。 出城郊,上官道,她一路催馬疾行。連奔了兩天一夜,上了隴西道,直離開洛陽四百百余里,方在一片荒山野林中翻身下馬,扶樹喘息了片刻。 她是真沒想到,那般布置,竟然還沒騙過蕭晏。 竟然還能勞他如此追擊。 然眼下能松一口氣了,長安城已出,函谷關已過,又過了天水城,便算徹底脫了都城地界。 如此,就算蕭晏還欲派兵甲追襲,追上的幾率也及其渺小。 葉照牽馬至河邊喂食,自己在另一頭捧了兩口清水飲下。 水清魚現,葉照看了看,又舉目四望,長河落日,不見炊煙。 此處距離城鎮人舍當還有不少路程。 她遂揀了根樹杈削尖,轉身入淺灘,叉了兩條魚,又從草叢中捉來一只野兔,然后牽馬尋了一處山洞落腳。 夜色四合。 有人的陰冷山洞中,燃起一個火堆。 還未至雙九的姑娘,月光將她背影投的狹長又寂寞。 然而火光卻映出她歡愉又知足的笑靨。 她認真烤著鯽魚和野兔。 沒有多余的作料增味,只有食物本身的rou香。 她把一只兔腿和兩條魚留給自己,剩下大半兔rou伴著新鮮的青草喂給馬兒。 這一生,這兩世,她要的不過就是三餐果腹,得以存活。 那些鮮美可口的各式作料,有則用之,無則無妨。 哪怕是最基本的鹽和油,她都覺得擁有便是奢侈。 又何論、醬醋茶……和糖! 若說還想有些什么? 葉照躺在一塊用火炭剛剛烤干的石塊上,就是阿姐和小葉子。 很快的,她都能看見她們的。 她合眼睡去,卻又滿懷欣喜地睜開了雙眼。瞥頭看洞口還在燃燒的火堆,感受著一點點暖意,和兩世都不曾擁有的安心的自由。 于是,裹著稻草翻了個身,又滿懷期待地睡去。 月盈月虧,又欲滿圓。 有些人,卻再不得圓滿。 秦王府清輝臺中,蕭晏坐在案前,看手中一冊卷宗。 一個月前中秋佳節,還意氣風發的人,如今已經蕭條拓遢,整個人瘦了一圈。 雖然眉眼依舊清俊,卻已難聚神采。 葉照以為他是發現她假死逃離的蛛絲馬跡,方才下令追捕。 然,根本不是。 自驪山歸來,蕭晏將桌上這份卷宗已經來來回回看了無數遍。 每看一遍,都心如刀割。 這是在搜山的第四日,暗子營出身的林方白,并著從刑部提來的兩個主簿,尋來的證據,得出的結論。 迷路的腳印。 被拖拽的痕跡。 虎口殘留的血衣。 虎腹中僅剩的半截玉鐲。 條條證據無一不證明著她喪生虎口。 加之她武功盡失的前由。 加之傳說中斑斕虎尋仇不死不休的習性。 如此證據擺在面前,蕭晏沒法否認,那樣殘酷的現實。 回來不久后,鐘如航有一次失言,“若是王妃功夫還在全盛期,大抵能逃過此劫,可惜她武功……” 話到此處,被一旁的蘇合一眼瞪住。 人散后,蘇合給蕭晏熬藥,陪著他。 蕭晏急怒攻心后,傷了肺腑,原以為一兩貼藥緩一緩便好。不想心中郁結,九月入秋又添了風寒,如此湯藥不斷。 他端著藥,低聲道,“說得對,要是她沒有武功盡失,一頭斑斕虎算得了什么?!?/br> “你不知道——”他看著手中那盞藥,喉嚨發緊又發啞,“四年前,雪山之巔摘花的人就是她?!?/br> “四年前,她才十三歲……” “那樣算,她遠赴雪山之前,還被我打傷了?!?/br> “你說她那樣好的武功,要是、要是……” 他抬頭看向蘇合,看向這個入過他夢境,唯一知曉他前世今生的人。 終于落下淚來,“我、又逼死了她?!?/br> 他接受不了她死了。 更不敢接受是自己害死了她。 那夕之后,翌日晨起,他派了府兵,抽了兵部的人手,調了城防禁軍,四下尋她。 只要兵甲不停,她就只是逃跑了。 尋不到人影,她就是躲在了天涯海角。 只是他尋不到,不是她死了。 他甚至不許禮部撤掉王府已經開始布置的青廬喜房,不許六局停下正在制作的婚服禮冠。楚王府被他踢破大門,揪出楚王打了一頓,連從來交好的霍小侯爺來勸他亦被打了。 這樣的鬧劇,截止于四日前。 四日前,眼見十數日來,驪山腳下和洛陽城中皆搜尋無果。 蕭晏竟假傳圣旨,用手中一半的虎符,調了函谷關的將士前往鄰近的長安城尋找。 于是,當日下午鑾駕就直接入秦王府,合了府門,扇掌痛斥。 色令智昏,公器私用。 念葉照當日九曲臺有功,又實在可憐,蕭明溫賜她以王妃之禮下葬。 秦王府本是喜字成雙,鮮紅如火,轉眼靈堂縞素,白幡滿屋。 蕭晏被御前侍衛壓身按頭,看衣冠入殮,棺槨閉合。 然而,他沒有看完,便又吐了口血。 鮮血濺在她的衣冠上,觸目驚心。 蕭晏昏迷了三日,至此刻方才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