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煞 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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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晏搖開扇子避過,卻還是看見一排琉璃罩中的燭火齊齊晃倒,熄滅。 “怎會不管?”蕭晏將人重新拉至身側,按在搖椅扶手上,“可是法度管轄之前,尚有錢財消災。法度管轄之間,亦有銀兩通天。如此,便讓他法外逍遙了?!?/br> 葉照聞言,半晌點了點頭。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便也明白了。 荀家富可敵國,荀茂犯了事用錢堵當是人的嘴,或者堵執法人的嘴。 一介草民,哪怕是官吏之家,只要他所碰是在他荀家之下的,便也告不到上頭。 且涉及名譽,一人損而闔族不安。 故而但凡銀錢到位,世人十中八、九都是愿意的。 如此民不舉,官不究。 地獄空蕩蕩,惡鬼長留世。 她突然便想起為了三兩碎銀將她賣入青樓的生身父親。 想來若是彼時遇到荀江,她父親定是當場讓他要了自己,說不定還會說她花貌嫩脂,宜賞宜吃,各種花樣皆可,然后再開個三十兩的高價。 “不說這個了,今日本王不在,可做了些什么?”蕭晏見她默了聲,臉色亦不太好看,便也不再聊這個話頭。 葉照回神,從屋內案上捧來兩本書,《溫熱經緯》、《素問》,“妾身問了蘇神醫,他說您喜歡看這兩本,說妾身也能看,以后可以給您活絡筋骨?!?/br> “今個妾身還去了趟西街的首飾鋪,定了套時新的頭面?!比~照挑著遠山黛,燦亮的眸子倒映星辰,“殿下不會不允吧?妾身記得殿下昨個說了,如今府中開支困難,累殿下將宅子都賣了?!?/br> “不至于!不至于!”蕭晏一愣,忍不住笑道,“沒聽說一國親王養不起新婦的。去擇了花樣,別重復,凡看中的都搬回來,輪著戴?!?/br> “或者,著林管家去問問,哪個師傅做得頭面,請回來給你定制都成。省的同人撞花色?!?/br> 葉照眉眼含笑,復又嗔道,“荀茂可惡,讓殿下搭進去這般多銀子,妾身定不容他?!?/br> 蕭晏側首看她,見她嬌俏嫵媚,便是裝出來的神色,亦是帶著花月無邊的風情。 何況,眉宇間的那抹嫉惡如仇,亦不全是裝的。 她說得爽朗又干脆,且這一晚整個狀態相較與沁園那日,當是明朗歡愉許多。蕭晏便知她這日在霍靖處匯報事宜不曾遭罪,那廂對她當是放了稍許信任。 待此事結束,她約莫敢將霍靖提及,如此他順勢信任于她。 往后,她亦無需擔著如此重的心理負擔度日。 這般想來,蕭晏掌上她不堪一握的細腰,煩悶的多日的心情亦掃去大半陰霾,便也不曾細想她那句“不容他”并不是氣話,乃是動了真格的。 * 日升月落,花影向晚。 轉眼已是六月二十五,距離七月湊齊百萬銀錢送往西北邊地,僅剩五天。 時值楚王妃生辰,邀請赴宴的帖子送到秦王府,蕭晏尚在湘王府磨自個長兄挪人,便也無心前往。 再說了,這宴無好宴,明擺著蕭昶擺譜要笑話他來著。 四月便接的差事,耗了兩個多月,自個搭了七十萬兩雪花銀進去不說,到頭來還不是要硬著頭皮上奏。 還不是要由他楚王殿下來解決這棘手的問題。 蕭晏心里明鏡似的,便以推說兵部公務堆積如山為由婉拒了。但秦王殿下公務繁忙,秦王內眷總不會忙到哪去。且都是婦人間的花宴,秦王推了,葉照便再沒有不去的理由。 這廂蕭晏是不擔心她的,婦人間各種花舌心思、雅興游戲,霍靖定是早早調|教了她。再或者要爭奇斗艷,她往那一坐,便是把“絕色”二字寫在了臉上。至于安全幾何,除開大內深宮,或者有心算計,其余蕭晏更覺多慮,她那身功夫,動起真格能踏平楚王府。 蕭昶多來想奪個臉面,奪不成遂由楚王妃幫忙,左右也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算計。 “大哥確定不借人?”蕭晏還在磨蕭旸,“七郎定保證安全?!?/br> 親情牌都打出來了,“皇兄”直接改成了“大哥”。 “你保證安全,保得了名聲名譽嗎?”蕭旸看著臺上開腔的小戲子,“且不論名聲名譽,荀江那伙人都玩些何物,你心知肚明。只是皮rou磋磨嗎?五石散、幻腸草,指不定多少喂下去!” “你說得自然有理。幼、jian在大鄴乃死罪,以一人之清白換惡鬼不存,是值得??墒?,那一人的公平在何處?” 蕭旸搖把玩著腰間玉佩,嘆道,“實在惹你生厭,你著林方白暗里一劍殺了便罷,也算為民除害?!?/br> “兵部缺錢便趁早報上去,弄這些九曲十八歪作甚?” “哥……” “為兄便這話,要人沒有,自己想轍去!” “我——” “別你呀我的,少在我面前論帝王心術,御臣之道,擾我聽曲?!?/br> 這種血脈壓制,激得蕭晏只能猛搖兩下扇子降火。 眼看蕭旸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蕭晏在搖壞了一把折扇后,將破扇扔在兄長身上,甩袖走了。 然還未踏出湘王府,最是規矩懂禮的廖姑姑便跌跌撞撞奔過來,福身含淚道,“殿下,孺人在楚王府出事了?!?/br> “她被荀家五郎,被……” 荀家五郎,便是荀茂。 洛陽城中,萬花叢中過第一紈绔。 蕭晏眉心陡跳,棄了馬車,抽刀砍下馬套,欲要翻身上馬。 “殿下,殿下!”廖姑姑攔在馬前,急喘道,“孺人已經不在楚王府,她說受不得這樣污辱,要讓青天作主,她、她奔去了就近的京兆尹府……” 第23章 、晉江首發 京兆尹府這日撞了頭彩。 晌午時分府衙之中奔入一衣衫不整的美貌女子, 含哭帶憤喊著“為民女作主”。她身后還滾著一渾噩浪蕩的男人,正扯著她披帛口口聲聲“綁住”、“抓住”,顛來倒去“鴛鴦交合”, “哥哥疼你”…… 這也不用細看, 一眼便能識出的原委。 姑娘家遇上了服了藥的登徒子,奔府衙求救來了 然衙役拉開二人,少尹湊近細看,頓時心里“咯噔”一聲。 這登徒子是聞名洛陽的荀家五郎, 荀茂是也。 扭頭再看姑娘,是個生面孔,但姑娘惶恐顫顫, 袖中掉落一塊令牌, 少尹撿來觀之。 正面印“秦”,反面刻“清”,秦王府清輝殿。 秦王府清輝殿。 少尹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顯然,這是一樁扯著秦王和荀氏的官司。 荀五郎色膽包天, 動了秦王的人。 “大人救我!”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一邊抓少尹袖子,一邊雙足踢開像牛皮糖一樣纏上來的荀茂, “……我家殿下定會扒了了你的皮!” “大美人, 讓爺抱一個……”荀五郎服過藥,眼下神志不清,力氣卻大得駭人,居然掙衙役的手掙撲過來。 被辱的女郎扶風弱柳, 不堪憐愛。浪蕩子滿嘴污穢, 令人發指。 滿堂有眼的衙役小廝皆看在眼里, 轉眼便是人證。 這堂水又深又渾, 一眼看下去根本看不透到底是荀五郎失心瘋唐突了秦王妃妾,還是秦王設計有意誘之。 誰都知道,荀氏身后是楚王。難不成這秦、楚兩派的黨、爭這便拉開了序幕,從地下轉來了明面? 少尹猛地一顫,匆忙報給京兆尹。 京兆尹想也未想,或許已是想過太多,眼下鐵面無私,轉手專門套了車駕,將人直接送給了大理寺。 京兆尹府本就不受刑獄,無權開審,但卻管轄著京畿治安,故而這是最好的選擇。 京兆府尹目送車駕離去,返身回堂,便聞馬蹄聲嘶鳴疾來。 來人面如冠玉,卻是怒發沖冠,開口直吐二字,“人呢?” 京兆尹拱手問安,報出實情。 未幾,荀家人亦追了過來。 京兆尹府從未有過這般熱鬧過。 自然,再熱鬧,也比不過大理寺。 昌平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五,酉時二刻,天上日頭未落,明光尚存,大理寺卿開堂受理一宗強辱案。 民女葉氏狀告荀家五郎荀茂,強辱之,服藥之,搶奪之,欲滅口之,四宗罪。 條條不是流放重罪,便是砍頭死罪。 這是放眼前朝今朝百年來,甚至往回倒,更長久的時日里,頭一回,女子敢為自己受辱而擊鼓狀告。 卻到底還是被拖了時辰。 葉照是在午時六刻擊的沉冤鼓,合該現時開堂,卻被硬拖了整整兩個時辰,到這日暮時分。 如何會拖至此,原是被告和原告都不愿開堂公審。 荀家不愿意,自是好理解。三代就這么一點男丁血脈,原就是捧在掌心養的,這些罪定下,與絕后無異。 這事甚至驚動了宮中的荀昭儀,便是楚王生母。 兩筆寫不出一個“荀”字,荀茂乃荀昭儀堂哥之子。荀昭儀再安分柔弱,這廂也只能遞話給蕭昶,盡可能保下他。 不看僧面看佛面。 這里的“佛”荀昭儀是夠不上的,乃荀江手中的雪花銀。 蕭昶如何不知這禮,午時宴上發生這事,當即便跳了腳。 先派府兵追那二人,又關了府門召集幕僚商議,到最后不禁破口大罵。 “自前兩日子惠送來賬本,暗示老七是拋磚引玉,意在荀茂,本王便三番兩次同他說,安分些安分些,避些時日?!?/br> “三坊十八店不夠他逛嗎?” “他看上誰不好,看上蕭晏的人??戳诉€敢碰,是他滿門都生了兩個腦子嗎?”蕭昶一腳踢翻圓凳,“專門長出一個送給蕭晏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