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煞 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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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還是行此道。 只是在她前頭擋了個貨真價實的陸氏女。 “其人作為遺孤,是安西陸氏的象征,陛下特封為清河縣主,養在深宮?!?/br> “不僅養在深宮,還由秦王生母賢妃親自撫養。前兩年瞧著,蕭晏對她無甚心思,多來是兄妹之誼。這廂竟也出現在百花宴名單中,想來蕭晏到底舍不得放下安西陸氏的聲望?!?/br> “左右,那丫頭是情根深種?!?/br> 霍靖說這話時,眼中撩起一點怒色,似是想到其他的人和事。 葉照撫著剛剛正好骨的左臂,瞥過他臉色,知曉他念的是他的胞妹,襄寧郡主。 那個同蕭晏自小定親的世家姑娘。 前世里,葉照初入府邸,被封為六品孺人,翌日晚便被蕭晏召去殿中侍奉。 臨到他的清輝臺,內殿窗戶投出兩方人影。女子兩條纖細臂膀從后頭圈住男人的腰腹,面龐貼著他后頸。 “殿下是故意氣容兒的嗎?如此召人行周公禮儀,若是不用這湯藥,豈不是這秦王府中要先出個庶長子?” “殿下置容兒何地,又置定北侯府何地?” 雖然隔得甚遠,然葉照習武之人,耳力甚好。 “你若覺得是故意,便是故意吧?!笔掙掏崎_她,“這個時候,你出現在此,便是荒唐?!?/br> “人呢?”蕭晏推開殿門,提了聲響。 葉照被隨行的嬤嬤用力推了推,硬著頭皮入內。 殿閣中,男人拉過她,徑直往內室走去,留滿目哀怨的姑娘肝腸寸斷地杵在一旁。 床幃之中,吱呀作響。 未幾,外頭傳來女子嗚咽聲,和漸遠的腳步聲。 蕭晏止了動作,以面埋在葉照肩窩。 這是葉照頭一回同時見蕭晏,和他的未婚妻子霍青容。 而最后一次同二人的見面,是在滄州城中。 她生命的最后時光里。 她被蕭晏關在偏殿,心焦女兒想尋他再交代兩句,又怕惹惱他令他放棄營救。左右為難之際,還是霍青容前來安撫了一番。 葉照感激又歉疚,只低聲道,“救出孩子,我會走的。斷不會擾郡主和殿下。孩子,我亦不曾告訴她生父何人?!?/br> 彼時霍氏已反,霍靖同蕭晏更是勢同水火,然身為霍家嫡女的霍青容卻在蕭晏軍中,依舊是座上賓。 足以見蕭晏待她之心。 本就是一對璧人,若非她橫生插入的三年,大抵霍家姑娘也不會賭氣嫁人,累他們好事多磨。 至今日,她何其抱歉,蕭晏因她死在戰場上,那癡心的姑娘又不知是如何收的場? “阿照!”霍靖出聲,將她思緒拉回,伸手至她左肩,給她按揉,果然提及了自個胞妹,“秦王處,還有本侯的親妹子,亦是你此去的目的?!?/br> “你麻利些,讓她早點斷了心思?!?/br> 想了想又道,“你自個且掌著分寸,秦王殿下雖是個病秧子,但生的一副好皮囊,別把自己陷進去了?!?/br> “小侯爺若不信屬下,眼下換人尚且來得及?!?/br> 霍靖聞言,挑了抹葉照的長發,托在手中細看,輕嗅。片刻道,“本侯信你,你亦莫要辜負本侯?!?/br> “你——”霍靖將面前人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是本侯的。待你功成,本侯抬你作貴妾?!?/br> 葉照含笑嗯了聲。 前世里,霍靖也是喜歡她的。 因為喜歡她,所以接受不了她做了蕭晏三年的妃妾。她從秦王府離開后,最先落到他手中,為防止她逃跑,他直接派人穿了她琵琶骨,使她一身功夫無法施展。 今日再聞這樣的話,葉照也無謂可笑。只是有幾分好奇,霍靖同蕭晏比,雖不及其尊貴,然為人臣,已是極限。即使因權利要反,亦是政敵,而非仇敵。 思及上輩子后來被霍靖折辱磋磨的日子,雖不過二十余日,然穿骨針刺,五毒啃噬,若非她以內力護著腹中孩子,這世間,她荒涼孤寂徒留一堆白骨。 她為暗子,失責不過一刀頭落地。 然霍靖那般,分明是將對蕭晏的恨盡數發泄在了她的身上…… “你歇一歇,明日啟辰,可以去同慕小小告個別?!毖垡娢萃馐绦l打了個手勢,霍靖起身預備離開。 “屬下既入王府,總需有個侍女,不若便讓她隨屬下同往?!比~照亦起身相送。 “她還有旁的用處?!被艟割D下腳步,“你的大師姐會陪你同往,由她扮作你的侍女?!?/br> 大師姐崔如鏡,喜藥,善毒,前世便是她滅了陸氏滿門。 葉照頷首,未再言語。 * “愛一個人是排他的。不容他對另一個人看一眼,好一些,笑一笑?!蔽裟昊v是年華流逝,然眉眼風韻猶在。 且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氣質高華如蘭,玉骨風姿未減。同樣不曾減少的,是對面前這個當年一時心軟收在身邊的侍女的厭惡。 葉照四歲被生父賣入鳴悅坊,老鴇眼尖目辣,一眼便看出是個美人坯子,原是想著好好調養栽培,扶作搖錢樹。 奈何葉照生性倔強,幾番逃跑,欲要尋找病重的母親。一介女童,如何敵得過坊中專門培養的打手。跑一次,被抓一次,就打一次。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年,葉照慢慢不跑了,性子愈發安靜下來。只暗里偷偷記著路線,觀察坊中人流的高峰和低谷。 她以為這般便能尋機會跑出去,卻不想才將將有些苗頭,老鴇便允了一當地富商要將她高價賣出。 富商死了兒子,尋人配以冥婚。 “mama收了郎君多少銀子,且都退了,小小補給您?!碑敿业幕龔拇淌犯I藝回來,持著團扇站在門邊,同女童柔柔招手。 聲如黃鶯姿如玉。 慕小小搖著扇子嗔道,“mama可是愈發少了計較,這一錘子的買賣也做了?” 她的扇面量過葉照三庭五眼,挑過下頜弧線輪廓,幽幽道,“這養上兩年,便能越過小小去。mama,我們這行當,可不興越老越香。吃的就是這么兩年鮮嫩時候的飯。您可想好了,過了這村,哪里去尋這么個容色無雙的人!” “小小親自帶在身邊給您養著,成不?” 如此,葉照便跟在了慕小小身側。 之后葉照才明白,原也不是慕小小要她,乃慕小小之情郎看中了她。 那是江湖上成名的刀客,原是識出了葉照一身練武的根骨,要來授她武藝。 “明大俠是武癡,待阿照幾分心意,皆是因為武學。他說,我與他,可算作師徒?!比~照看了眼臨窗坐著的人,“還說,讓阿照學武,亦是為了他不在您身邊時,可代他護您周全?!?/br> 即將就要離開此地,臨行前,葉照想總需把阿姐的這個心結解了。 當年,慕小小將她帶在身邊,于外人面前,她們是主仆,無人處卻是姐妹相稱。 “我家中也有個meimei,算年紀同你差不多。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br> 在鳴悅坊的最后半年里,是葉照迄今為止,最好的時光。 黑夜里,兩人同人而眠。雙九年華的慕小小摟著女童背脊,輕輕嘆息,“這吃人的世道?!?/br> 北境沙漠十年,二人一直在蒼山弟子的監控中。直到前兩日,霍靖來此接葉照,吩咐應長思將人手撤走調入洛陽,這處才稍稍松動些。 許是聽了葉照一席話,慕小小精致嬌容里現了一絲暖意,眼尾清揚正欲接話。卻是余光瞥見窗外人,遂轉了話鋒,不屑道,“說得好聽,且說給你自個聽吧。明郎是俠客義士,斷不會被你這小蹄子勾了去。你當我為何惱你?” 葉照本有些歡意的面色,隨她話語重新落寞。 慕小小更是起了高聲,玉蔥素指直指葉照,“我好好地待在坊中,等著明郎來贖我,就差兩個月,他便來了。都是因為你,被連帶著捆來這不著邊際的地方,白白蹉跎十年光陰……全都是因為你……” 說著,似隱忍許久的情緒爆發,她一個激靈下榻,沖向葉照,拔了頭上發簪欲要刺去。 葉照蹙眉側身避開,似是意識到什么,只一拂袖將人掀倒在地。 “我便不該多此一舉來看你?!比~照睨了她一眼,甩袖出門。 門外,崔如鏡持一把二十四指骨傘,亭亭立在檐下。 “小師妹好硬的心腸,那花魁怎么說也算你半個師父?!彼髁搜畚葜袙暝鹕淼哪叫⌒?,不免憐惜道,“嘖嘖,瞧瞧你這一下,將人都打吐血了?!?/br> “阿照雖入門晚,卻也知蒼山一派修的是修羅道,自不敢修出菩薩心腸?!?/br> “牙尖嘴利!”崔如鏡冷哼一聲,伸手攔在葉照身前。 葉照眉眼冷下,對上她視線。 “奉小侯爺之命,特地賞你的?!背謧愕呐有σ庥?,攤開手掌,里頭是一只指甲大小的赤色藥蟲。 碎心蠱,葉照識得。 這輩子,很多事雖依舊循著前世的軌跡,然細微處卻是有了不同。 譬如,前世她是獨自入的秦王府,蒼山派并無其他人前往。而她出發前,也不曾服過這控人性命的蠱蟲。 實乃前世,應長思給她的九問刀心法,最后一式“蒼生何辜”是反的。她練到最后一式,雖一樣的威力,卻用一次催一次性命。應長思告誡過她,一生只可用三回,第三回之后,便只有五六年的壽命。 然而,只要她聽話,事成之后,自會奉霍靖的命令,給她調整經脈,還她完整的性命。 他們以此控制她。 而今生,她自然也拿到了一樣的武功心法。 按著前生記憶,她未再吃虧。只是她到底忽略了一關鍵處,她學成太快了。十三歲便功夫大成,怎能不被那二人忌諱! 尤其是霍靖,對她的控制,從很早就開始了。 頭一樁便是對陸玉章的刺殺。 她不殺,死的便是自己。殺了,這一生便再難有回頭路。注定了站在蕭晏的對立面上,即便蕭晏容他,安西權貴都不會放過她。 此后,便是控制慕小小。 自己原是無親無故之人,沒有什么可以被他們所掌控的。慕小小是同她唯一有牽絆的人,即便怨恨多過情分。然霍靖那樣的心思,寧可錯,也不會放 葉照接過碎心蠱,沒有猶豫吞下去。 至此,從名到情到她的命,全部被控在了他人手里。 至此,她也可以離開這片沙漠。 去秦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