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星已經打算給何知楓普及一下沉沒成本的含義了。

    “自然不是因為舍不得?！焙沃獥髦挥X得哭笑不得：“我對一個機床能有什么舍不得的？如果可以賣的話，我當然想賣掉??！”

    易寒星不解：“難道不能賣嗎？還是賣不出去？可是上海這么多工廠，總有幾家是需要的吧？”

    “當然不是賣不出去，這機床也算好東西，最起碼車精細零件比較好用，很多工廠的車床還比不上這個呢?！焙沃獥鹘忉尩溃骸爸皇沁@個車床我購買的時候就動用了朋友的關系，當時是簽了協議不允許轉賣的，所以不能賣?！?/br>
    “為什么??？”易寒星表現出一副不解的樣子：“這買進來都是自己的東西了，怎么還不能賣給其他人呢？”

    “因為這個車床的技術比較高級，當時朋友也是想盡辦法幫我搞到的，相關公司怕轉賣之后被國內拿去研究拆解復制，所以進口國內的合同都是要求不允許轉賣的?！焙沃獥鹘忉屃艘幌?。

    易寒星算是知道為什么組織上想要何知楓的車床了，感情是個找到貨源進口都很難的高級貨??！想想國內人員能夠一比一復刻的能力，要是舍得拆來研究，還能復制好幾個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也意味著何知楓的機床必須要拿到手，易寒星打探著問：“那如果有人私賣，他們會知道？還能處罰對方不成？”

    “他們說是兩三年就要派工程師來維護一下的，而且違約金可是定了十倍?！焙沃獥鲹u頭：“我后面再讓人調整一下機床的模式，不生產手表，也能生產別的物件不是？”

    “那看來是真的沒辦法賣了，不過這機床難不成是什么專利產品？只有他家有別人家沒有的，所以看得這么嚴實？”易寒星一副八卦的樣子。

    “是不是獨家，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目前亞洲沒有廠家能夠生產?！焙沃獥髦锌系卣f道：“我們的技術確實落后了人家幾十年，要趕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br>
    “日本也不能生產？”

    “當然不能了?！焙沃獥餍Γ骸皠e以為日本多強，人家也就是在亞洲這地界當個地頭蛇而已?！?/br>
    聽到這話，易寒星更不能放過何知楓的車床了。

    要知道，何知楓的工廠全部都在租界外面，等淞滬會戰之后，租界之外的地方可是全部被日本人接管了的，到時候日本人哪里會管外國的什么禁售協議，直接拉過去做研究，這就是花我們的錢資助對手了！

    所以這車床，必然是不能留到那時候的！

    易寒星開始苦思起辦法來。

    很快，機會就來了。

    說到這里，易寒星就必須要感謝何月尋搞的事情。

    何知楓這邊，雖然因為加工能力不足，導致實際訂出去（出售）的產品不多，但是因為其高額的利潤，相比于何家父子實打實鑲嵌的珠寶，何知楓都是些碎鉆之類的，成本低了太多，利潤也高了太多。

    這么一來，擔心賭輸的何月尋搞了一個saocao作，他讓人幫忙放話，說何知楓手上有一臺精密加工的機床，所謂的手工制作，其實都是騙人的，就是拿機器車出來的。

    何知楓有機床這事，從來沒有特意瞞過誰，注意點去打聽一下，都能聽到些似有似無的風聲，以至于很多訂購了手工手表的顧客都開始懷疑起何知楓是否存在造假的情況。

    何知楓想出來的辦法是邀請相關的顧客一起去見識一下師傅們加工的方式，只是顧客們確實看到師傅在加工打磨零部件，但是有人手工做，真的就代表何知楓沒有開機器嗎？所有的顧客們還是將信將疑。

    易寒星見此，計上心來，首先就是去找到組織給自己派來接頭的上線凱瑟吳。

    “主編，易小姐來找您了?！币换厣厥?，小jiejie直接幫易寒星做了通報。

    “怎么，是文章修改好了嗎？”凱瑟吳帶著笑意說道：“寒星你這次修改的時間可不短，想來作品應該有很大的提升？”

    “吳jiejie您說笑了?！币缀沁B忙說道：“這不是之前一直在期末考試嗎？我也是前幾天到了暑假，才有空好好改一改當初的稿子呢?！?/br>
    “快拿出來讓我拜讀看看？”凱瑟吳說著，對還在邊上倒茶的小jiejie說：“小天你忙完可以出去了，記得幫我把門關上?！?/br>
    名為小天的小jiejie退出去關門的時候，易寒星掏出來的稿子也放在了凱瑟吳的手心。

    “這真是你寫的？我可要好好拜讀拜讀?！眲P瑟吳說著。

    “吳姐，別打趣了，我知道我上次偷跑的行為不對?！币缀鞘紫瘸姓J了錯誤，緊接著就趕緊轉移話題：“我這次來找您是有正事的?！?/br>
    “什么事情？”凱瑟吳拿著稿子的手放到了膝蓋上，神情也開始嚴肅了起來。

    “我們組織有人才可以一比一復刻機器的外貌嗎？不用復刻功能，只要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個機器就行?！币缀菃栔?。

    “這是……做什么？”凱瑟吳不解。

    易寒星詳細地給凱瑟吳解釋了起來：“何知楓當初進口機床的時候簽訂了協議，禁止二次出售機床，所以她肯定不會賣的?！?/br>
    “這……她親口和你說的？我們的人都沒有打聽到這件事情?！眲P瑟吳一聽，臉色就不好了。

    “她親口說的，應該只是她和國外的約定，因為進口機器是她一力主導的，所以可能公司里的其他人并不清楚?！币缀墙忉屃艘幌?。

    “這樣就不好辦了?！眲P瑟吳眉頭緊鎖：“如果她不賣的話，我們也沒什么辦法可以獲得啊?！?/br>
    在凱瑟吳看來，不偷不搶，確實沒什么好辦法了。

    “那可不一定?！币缀钦f著：“我就想到了一個辦法，但是要看組織上能不能在短時間內復刻外表?！?/br>
    “詳細說說？”凱瑟吳提起了興趣：“如果確有需要的話，組織上會想盡辦法滿足的?！?/br>
    “其實我聽說何月尋這兩天在學生群體中煽動地挺厲害的，說是何知楓利用機器制作謊稱手工制作，不僅騙國人錢，還送到外國去丟臉，都被外國人認出來了?！?/br>
    “這種話也有人信？”凱瑟吳只覺得不可置信。

    “當然了，他煽動地可是最容易熱血上頭的學生，聽說現在就有一批人計劃周末放假過去圍了手表廠向何知楓要一個說法了?！?/br>
    “所以？”凱瑟吳還是沒有明白二者之間的聯系。

    “按照前幾次學生游行抵制的經驗，到時候這車床，不是被激動的學生們砸了，就是被何知楓當著學生們的面自證清白砸了，既然車床注定被毀，我們還不如偷換出來?！币缀情_始自己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我們黨應該在工人群體里發展了不少人員了吧？到時候想辦法夜間用我們自己做的外表相似的車床換出真的有用的，將假的留給他們砸唄，最好砸地更破爛一點，免得被人發現端倪?！币缀钦f著。

    “這可行嗎？”凱瑟吳有點不贊同道：“這機器要是被砸了，何知楓會不關注？這里面結構怎么樣，我們沒拆過可不知道，要是何知楓看出有問題怎么辦？”

    “那就想辦法死無對證就好了?！币缀钦f著，看到凱瑟吳變了臉色的樣子：“我說的是讓假車床的尸體死無對證，不是人！”

    “我就說，你可嚇到我了?！?/br>
    “我怎么可能對何知楓下手??？又不是喪心病狂?！币缀强扌Σ坏?。

    “行吧?！眲P瑟吳覺得自己已經開始逐漸習慣起易寒星的風格了：“那我去找組織去問能否復刻外表，時間緊任務重，你好好想一想怎么讓假車床消失?！?/br>
    易寒星聞言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br>
    正事說完了，凱瑟吳才想起自己膝蓋上的文稿：“讓我看看你寫的是什么，免得下次被人問說岔了?！?/br>
    一聽這話，易寒星就有一種自己的黑歷史即將記載在案的感覺在。

    凱瑟吳一開始讀的時候不太上心，讀著讀著卻有點上頭：“你這看著讓人挺想知道后續的，但是這好像不是鴛鴦蝴蝶派愛情小說，也不是現實描寫？”

    “啊，我專屬狗血分類?！蔽睦锩娴墓费鞘且豢鹂鸢?。

    “何謂狗血？”

    “就是每次看書的時候，總是出現一些神奇的情形和主角配角神奇的想法，讓你隨時想給他們灑黑狗血辟邪，因為正常人干不出來這種事情?！?/br>
    “嗯，確實?！眲P瑟吳點頭之后又說：“我覺得你這篇可以刊登了，就留在我們這里吧。正好我們沒有刊登過這種風格的小說，我覺得一些家庭婦女應該會喜歡，搞不好能帶動我們麗人畫報的銷量！我很看好！”

    “哈？”易寒星驚訝了：我以為投稿只是個來對接情報的借口？?。?！

    那我的黑歷史不是即將展示給上海人民？?。?！

    怎么辦？在線等！挺急的！

    第36章

    易寒星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沒能從凱瑟吳手里拿回自己的稿子，甚至被凱瑟吳反將一軍，直接學著易寒星之前打開了辦公室的門，當著眾人說道：“稿子我收下了，你放心，等刊登的時候告訴你，還會給你寄樣刊?！?/br>
    易寒星：……這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徒弟還在那里說：“這前三章是挺有意思的，但是我們連載每周至少要交一章的，你這邊最好現在就開始存稿，不要開了天窗?！?/br>
    易寒星看到門外眾人豎起的耳朵，還能說什么？只能答應下來：“好的，你放心?！?/br>
    兩人分開之后，易寒星就回去找到了何知楓，和她說了何月尋干的那些事情。

    “這個臭小子，都是被他娘教壞了，從小就喜歡背后暗戳戳地干這種事情?！焙沃獥饕宦牼兔靼琢诉^來，生氣地說。

    “那知楓姐你打算怎么解決??？”易寒星連忙問道。

    “現在大家都管學生叫學生老爺，你聽了也知道他們是多厲害的了，這事情給他們知道了，就沒辦法壓下去?！焙沃獥髡f著：“之前打砸日貨的事情發生了那么多，這次過來估計也要打砸我們的貨品?！?/br>
    “哎呀，那到時候東西可保不住??！”

    “可不是嗎？車床砸壞了也就算了，我現在也用不上，損失了就損失了，這要是手工做到一半的手表都被砸壞了，誤了交貨的時間，營業額少了，他何月尋不就贏了嗎？”何知楓嘲諷地說。

    “那知楓姐你有應對的方法了嗎？”易寒星問道。

    “與其讓他們一群學生砸毀，不如我開鑼唱一出好戲，自己來砸毀了機床，以顯示我們沒有喲弄任何機床生產?！焙沃獥饕а勒f道。

    聽到何知楓這話，易寒星就知道自己猜想的沒錯，何知楓果然是要主動砸毀的。

    既然這樣，就只能期盼組織上的能工巧匠們都夠給力一，免得有了這么好的機會，卻因為組織上來不及復刻，導致錯失。

    凱瑟吳也非?？焖俚膶⑦@個消息傳了回去，電報告知了后方的根據地。

    聽到凱瑟吳和易寒星的要求，一向負責這個工作的工程師就斥責道：“這完全就是胡鬧！”

    “我聽著還挺有可行性的，怎么就是胡鬧了？”有人不解地詢問。

    “這根據地的產能大家還不知道嗎？怎么可能短時間內給他們搞出來一個一樣的外殼？”工程師說道。

    這也是易寒星的盲點所在，因為從小生長在一個建造大國，易寒星從來沒有想過，以現在的制造能力，根本不可能完成替換物的制造。

    “那難道就這樣放棄？”根據地的人也覺得錯失這次機會會讓人痛心疾首。

    “放棄什么放棄？！”根據地的人立馬說道：“我現在就過去上海，這殼子搞不回來，我還不能把里面的東西都搞回來嗎？”

    于是第二天夜間，何知楓的工廠大門偷偷開了一條縫。

    “師傅，趕緊進來?！鄙韽娏训男』镒右粋€閃身進去，和里面工廠的工人低聲交談兩句，就趕緊召喚工程師。

    工程師一進去，就著油燈打量了機器一圈，嘴里不停地說：“好東西，好東西啊?！?/br>
    “能不是好東西嗎？聽說老板花了好幾萬大洋買的，老板還安排人過兩天把它砸了，你說這不是浪費嗎？”帶人進來的工人說。

    “朱門狗rou臭，路有凍死骨啊?！惫こ處煾袊@。

    “什么意思？”工人問自己認識的小伙子。

    “意思就是資本家那些狗東西都不是好人，浪費！”小伙子解釋道。

    “沒錯！”工人跟著說道：“之前我工作的那家工廠，東洋人那么有錢了，我們一天計件少過500件就會被扣工錢！要說我他們就該被吊死！不過我們現在的老板人挺好的，我一天做300件，工錢比之前還多，如果不是知道她是打算砸掉，我也不會同意幫你們換機器的?！?/br>
    “如果不是知道她要砸掉，我們也會想辦法拿錢買，而不是跑過來偷換?！毙』镒右不卮鹆艘痪洌骸拔覀兪怯屑o律的?！?/br>
    “阿明！不要廢話了！快來幫師傅拆機器！”邊上有人輕聲召喚道，怕聲音太大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馬上來?！苯邪⒚鞯男』镒右哺p聲應和著，配合著工程師將整個機器的外殼都拆掉了。

    “你們小心點，這里面的東西錯了一個齒輪都是大麻煩，先把我帶來的那些卸下來，這里面要整個運走?！惫こ處熣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