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拉面

    火撲滅了。

    只是那精心準備的菜肴還有潔白的桌布都已經成為一片狼藉。

    樸宰范早已追了出去，李星和留在那里整理一切好像想要恢復原狀。

    “飯也吃不了了，走吧?！?/br>
    其他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應對這突發的情況，鄭基石說的話也算提醒了他們，那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呢？各回各家好了。

    鄭基石沒有一次遇到崔鶯兒是愉快的，每一次，這個女人都會用不同的方式讓他心煩。

    他拖著腳步在一家綠色燈牌的便利店里買了拉面，聞著那廉價的味道準備找一個沒人的地方靜靜填飽肚子。

    “媽的，崔鶯兒?！?/br>
    不知是第幾次罵出這幾個字，這次是因為，這個人把他晚餐一把火燒了，現在他吃個泡面這個人還要出來打擾本來就不好的心情。

    “樸宰范還沒找到你？”

    她抬臉，暖黃的街燈下一張小臉更加瑩白，眼睛里破碎的光搖搖晃晃就掉下來，她倔強地擦去，別扭地轉過了頭，只留給他一張依然脆弱的側臉。

    鄭基石舔舔唇，決定晚一些再打電話給樸宰范。

    他多上了幾個臺階坐到她身后，準備無視這個人吃自己的拉面。

    她的頭頂有一圈金色的光，她伸手，將散落肩頭的黑發束了起來，他看到玻璃劃破的傷痕已經結成了血痂，讓他想起她撕碎衣裙時滿身的傷痕。

    腰間褶皺的白色T恤隨著她的起身落了下來。

    “喂?！?/br>
    鄭基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喊住這個要離開的人。

    “吃不吃？”

    崔鶯兒伸手，接過了鄭基石遞給她的拉面，背靠著墻慢吞吞地吃著。

    路燈閃了幾下，他摸出一支煙點燃，在煙霧中看那個人把眼淚都流到碗里，又把面都吃下去。

    他餓得心慌。

    “你們要分了？”

    “關你屁事？”

    他也是閑得慌，怎么會相信能跟她正常說幾句話？于是翻了個白眼移開了目光。

    “我也不知道?！?/br>
    鄭基石深深吸了一口煙，就算不回頭他也能想象到她難過的樣子。

    “分就分唄，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是沒分過?！?/br>
    “你不也分了嗎？”

    兩個人忽然就笑了起來，雖然身邊的人換了又換，他們的對話方式從認識開始就沒有改變過。

    “是啊，分了，你討厭的姜閔浩也滾蛋了?！?/br>
    都是在他身邊待了很久的人，他以為會就這樣一輩子在一起的人，命運就這樣跟他開了玩笑，一夕之間他成為了孤身一人。

    盛滿了淚水的拉面遞回他手里，鄭基石嘗了一口。

    味道很陌生，他說不出是好吃還是難吃。

    “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努力做AOMG就好了?！?/br>
    他抬眼，對上崔鶯兒那雙還未將破碎的縫補完整卻仍然有著耀眼光芒的眸子。

    鄭基石在這一刻想起了樸宰范，這句話樸宰范對他說過，這樣給他力量能向前走的目光他也在樸宰范那看過。

    他更討厭崔鶯兒了。

    鄭基石將薄薄一層的塑料碗放在了臺階上，彈飛了在指尖燃盡的煙起身離開。

    “有創可貼嗎？”

    “左邊第一排的架子上就有了?！?/br>
    他從來沒買過創可貼，也不知道這些有什么區別，挑過來選過去，最后瞇著眼選了一個印著黃色小鳥的。

    呆頭鳥，長得就像崔鶯兒。

    “疼嗎？”

    “嗯……”

    “對不起?！?/br>
    “都怪你?！?/br>
    “嗯，都怪我?！?/br>
    男人牽著女孩的手，垂著睫毛在她手背的傷口上擦著碘伏，又小心翼翼纏上白色紗布。

    鄭基石看見他們再一次擁抱，樸宰范吻著她的耳朵輕聲安慰，裹著紗布的拳頭沖向他又被一雙大手包住不想讓她痛。

    那一碗被遺落在臺階上用淚水泡開的拉面應該已經冷透了，味道卻從他嘴里和鼻腔里泛了出來。

    難吃。

    他將手中的創可貼扔進了垃圾桶，他真的，很討厭，很討厭崔鶯兒。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怎么可能懷疑你呢？我只是害怕……”

    “我知道的?！?/br>
    崔鶯兒知道他在害怕什么的，因為她也害怕，甚至可能比他更害怕。

    “鶯兒，你愛我嗎？”

    這是樸宰范第一次問她這個問題，但其實這個問題他經常暗自問自己。

    鶯兒，你愛我嗎？你真的愛我嗎？

    “我愛你，真的愛你?！?/br>
    因為愛一個人，才會害怕，害怕即使是愛也不能改變什么，因為愛他，才不知道要怎么去愛他。

    他撫摸著她的頭發讓她可以舒服地靠在他懷里。

    “我也是，真的真的很愛你，記得嗎？我答應過你永遠愛你的。所以別擔心，寶貝，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因為他們相愛，因為他愛她愛到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所以一切，一定都會好起來的。

    “嗯，會好起來的?！?/br>
    他們在便利店背后昏黃的路燈下親吻，將微涼的氣息都變為濕熱。

    “電影結束之后，我們去西雅圖吧?！?/br>
    崔鶯兒笑了起來，她很喜歡西雅圖，那個地方好像有魔力，可以幫她迅速出戲。

    “那是不是以后拍完電影都要去西雅圖呀？”

    樸宰范希望可以和崔鶯兒去到西雅圖，然后一直留在那，不再回來。只有他們兩個人，再沒有光環和負擔，他們相愛，一直到生命的盡頭。

    可是不行，一切不會有他所期待的那么容易。

    “西雅圖就在那，永遠等著你?！?/br>
    他愛的女孩是自由的，他的愛應該是讓他安心的避風港，而不是用愛捆綁她、傷害她。

    雖然來過很多次，這是樸宰范第一次認真觀察她的家。

    他發現了風一吹就會旋轉在她臥室投出光彩的水晶簾；他發現了只要觸摸就會歌唱的小黃鶯；推動一顆球形的白玉石，它旋轉書房一周，所到之處有星辰一般的燈光亮起，最終落在陽臺一個精致的水晶碗中；躺在浴池中可以透過鏤空的琉璃門看到這座城市最繁華的景色；推開那門，涼風習習，陽臺上花草如茵，藤蔓攀上了堆著毛毯的秋千。

    她一定很愛呆在那陽臺上，她一定很喜歡那琉璃門、白玉球、小黃鶯、水晶簾……

    還好沒有被燒毀。

    這里真的很漂亮，這里真的很適合她，就算是他可能也給不了比這更好的。

    “你值得這一切，對不起，是我……”

    她回過頭，笑容里似乎已經把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

    “沒關系的，我還是更喜歡你?！?/br>
    樸宰范是李星和最佩服的人。

    崔鶯兒那么聰明的一個人，在他面前就變笨了，崔鶯兒那么要強的一個人，在他面前就會把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去。

    鏡子中倒映著相擁的兩個人，他看著自己的倒影。

    原來，她真的只是短暫的路過，而他，還是一樣的孤獨。

    “我走了，你們好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