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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我堅持每天去城門口送吃的,家里的大餅是儲備糧,不能每次都送,我就讓陳湘煮了米飯臘rou之類的,我踩著滑板車送去。 情況真的很不妙,我看見了很多死傷士兵,他們當中很多人臉上已經血rou模糊,還有很多根本來不及救治,退下一線就躺在路邊等死,很多百姓都在,喂這些士兵水和飯食。 我們是命運一體的,我們是此時都是親人,守衛家園需要軍隊,也需要百姓的支持。 可是情況還是越來越糟,今天我冒著雨去送飯,陳湘蒸了臘rou飯,很香。走到城門口卻聽見凄慘的吶喊聲,有人扯著嗓子喊“大人——” 電閃雷鳴中,暴雨形成的層層簾幕下,我看見穿著鮮紅戰甲的王大人向后倒了下去,他的戰甲上插著一根箭。 滿城皆黑,暴雨中唯一的一點紅逐漸被青灰色包圍,我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聽見城外咆哮般的歡呼聲。 城門一下下顫抖著,我知道外面在撞門。 我傻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隱約間聽見有士兵用嘶啞的喉嚨扯著喊:“快回家去!都回家躲起來!” 我還聽見凄厲的女子聲音,一個紅色的身影想要躥上城樓,她身后一個白衣被泥污沾染的男人把她扛在肩上任她捶打掙扎,義無反顧地扭頭就跑。 我愣愣地想,鄧帥平日里總是被王大小姐折騰得頭疼,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 城門開始劇烈晃動起來,百姓們尖叫著四散逃跑,沒了主帥的士兵們不約而同地站到了城門前,他們咆哮著,嘶吼著…… 以自己的血rou之軀做最后一道壁壘,為百姓們贏得一絲生機。 我哭了,嚎啕大哭,食物籃子被油紙層層遮蓋,此時還是溫熱的。 籃子被奔跑的人群撞翻,噴香的臘rou和米飯鋪天蓋地和著雨水落了滿街。 我跪在雨中街道上,對著那群鮮活的英勇的生命狠狠磕了幾個頭,然后轉身就跑,甚至忘了滑板車會更快。 回到家我顧不得換衣服,把陳湘一把扯出家門,他知道大事不妙,哭著問我怎么了。 我說城門馬上就要破了,淮南王的人進來之后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但我估計不會太好,不然就不會有那么多流民,陳湘是個漂亮小哥兒,必須立刻躲起來。 我把柜子里他所有的衣服都團成一包,塞到他懷里,然后冒著雨把他拖進茅房,打開密道的門,把他塞了進去。 他雙手撐著密道口,哭著喊:“張成哥,你也下來!” 我又哭又笑對他搖頭:“阿湘,我想了很多種能避免讓他們翻地,讓他們找不到這個密室的方法,最后我發現最有用的方法就是留一個人在上面與他們周旋,迷惑他們,阿湘,我說過要保護你,就一定要保護你!” 陳湘哭著嘶喊:“不行!要躲就一起躲,要死也一起死!” 我紅著眼,像失去理智的野獸,我吼他:“你個傻逼懂什么,你知道你這樣的小哥兒落在那些人手里會有什么下場嗎!那不是死那么簡單的!” 陳湘大哭,我按著他的頭把他往密道里面塞,我嗓子啞了,哭的聲音好難聽,我說:“趕緊給我下去,別出聲,你要是出個什么事我也不活了!你下去,我和他們周旋,我保證不死還不行嗎!” 陳湘奮力掙扎:“我不信你,你最壞了,我不信,你怎么保證得了——啊——” 我用力一推,陳湘從下行的臺階上滑落,跌坐在密室地面上,我趕緊把入口封住,用早就準備好的干沙子把密道口蓋住,我忍著恐慌,用顫抖的手把那片地抹平,讓它看上去好像一直就是那樣一般。 然后我走出茅房,回了家,隔著兩層墻聽外面的喊殺聲,默默流淚。 那些城門口的身影,將成為我腦海中永遠無法磨滅的豐碑。 我換了干爽的衣服,這種時候還是要照顧好自己,我不能生病,也不能倒下。 我在談忐忑的心情中坐立不安,外面的人好像很多很多,難怪王大人他們會撐不住。 聽覺在這個時候變得格外敏銳,我聽見街道上有人在哭,有女人的聲音在尖叫,還有辱罵聲…… 一直到深夜這些聲音才停下,夜里雨停了,但風很大,窗紙被刮得楞楞響,我聽見嗚咽的聲音,不知道是風聲穿過狹窄的弄堂,還是里面夾雜了無助的啜泣。 我小心掀開密道口,給陳湘遞了兩個干餅和一個水囊。 他情緒冷靜下來了,眼眶很紅,問我怎么樣了。 我安撫他,告訴他只要好好躲在這里,暫時家里沒出事,不用擔心我,我一個大男人,只要不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特意殺我的。 陳湘小聲抽泣,囑咐我夜里不要點燈。 夜里不要點燈啊,那該是多漫長的黑夜。 庚子年八月十二日 天氣陰,大風 清早我又給陳湘遞了水和干餅,他囑咐我要好好吃飯,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一陣陣粗暴的叫門聲。 我趕緊把密道門關上,把地上的沙土抹了幾把,又用農具歪七雜八的放在了上面。 外面的拍門聲越來越急,我趕緊去開門。 一開門就有人迎面給了我一腳,臥槽這個疼,我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這一腳揣在我肋骨下方,火辣辣的疼,我幾乎感覺到了嗓子里的鐵銹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