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想當山神啊 第66節
齊風被剛才樹根偷襲嚇得差點手軟腳輕,從山壁往下落,關鍵時刻穩住心神,見那樹根重新出現,想也不想地將三張五雷符貼了上去。 “啊——” 那樹根發出一聲似男似女的慘叫,又是幾根樹根同時出現,根根似箭劍刺向齊風,顯然之前那樹妖不想要齊風的性命,只是想將他抽飛,現在是真真厭惡上他,恨不得立馬取他性命。 傅白卿化作原形,九根尾巴齊出,其他八根尾巴護在齊風身側,擋住樹根攻擊,一根尾巴居高臨下,將齊風從保護圈內拎起,丟到山頂。 沒了齊風這個拖后腿的,傅白卿八條尾巴繼續和樹根纏斗,一條尾巴抽向茶樹。 茶樹前忽然出現一個紅衣女子,女子穿著大紅色的石榴襦裙,外罩著同款襌衣,氣質似妖似魅,艷麗無邊。 她雙手交叉,魔氣化作盾牌擋住尾巴,好似大樹穩扎不動。 她望向傅白卿,柳眉倒豎,顯然怒急,“傅白卿,我和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又沒違背你玄情局規則,你為何要針對我?” 傅白卿道:“你以這茶樹,煉制護膚品,竊取凡人壽元?!?/br> 顧雅抬頭望向這紅衣女子,微微一愣。 有小惡,無大惡,不像是幕后兇手。 只是,她身上有煞凝成,成則血厲滔天,退則功德無限,這是善惡一念間啊。 紅衣女子聞言,冷笑道:“我這些年從未下過山,何時以這些茶樹煉制護膚品?這茶樹我精心修剪,最是嬌慣不過,又怎么會將它煉成護膚品?”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若想殺我,大可大大方方的說,無需找這些借口?!?/br> 傅白卿知道眼前這女生說的是實話。 她不屑說謊。 應該說,她痛恨撒謊。 她是石榴墮妖,當年剛成為妖時,遇見了一個書生。那書生滿嘴謊言,哄得石榴妖為他沒名沒分地跟在他身邊,當幕僚,當暗衛,當情-人,辦各種不能見光的各種事。 她偏愛文人,因為她還是石榴時,曾有文人贊揚她,“人間千萬色,偏愛此一紅”,所以她遇見那書生,投入滿心信任與感情。 但最后,她沒落得個好。 書生到了中年,見石榴妖依舊美-艷嬌嫩無比,心知她壽命漫長,日后會遇見另一個男人,像對他一樣掏心掏肺的對那個人好。 在他心底,石榴妖是獨屬于他的所有物,又如何愿意石榴妖再戀慕另外一個男人再和另一個男人歡好?他開始尋找道士,籌謀除掉石榴妖,讓她陪他一道同-眠。 石榴妖當時也是傻,竟覺得和那書生一起同-眠,也算是圓了那才子佳人‘生同xue死同-眠’的佳話了,居然聽之任之不反抗。 若是沒有后來那書生老年病困,有道士說以妖丹煉丹能讓他重返青春,而書生決定提前下手,徹底絕了自己隱憂的同時,又能延年益壽,而這籌謀的一幕,被她撞破。 她此時方知,對方只想她死,不想和她一起死。 她當即就怒了,覺得自己遭到很大的背叛,她跟在書生身邊,圖的不就是才子佳人那佳話,不然那書生一窮二白又長得一般,只嘴會說話,她圖什么? 她當即決定送書生去死,讓他和她一起殉情。 這才子佳話,必須得圓滿。 不得不說,年輕時的石榴妖,真的一根筋。 她動手了,然而被早有準備的書生反控制,原來書生一直防著她,還說早知妖生反骨,族類殊而心自異。 石榴妖跟在書生身邊幾十年,也做了很多臟事丑事,早不是剛化形時不懂話中深層含義的單純小妖了,她震撼發現,這書生對她從來沒有過真心。 他對她的甜言蜜語,全是滿嘴謊話,他對她,沒有一字是真的。 他對她,從不是書上所說的愛情,而是愛一株梅花瓶,愛他最喜歡的孤本一樣,生前愛憐,死后陪葬。 和她追求的完全不同。 石榴妖黑化了,墮魔了,將邪道士和書生一家全都殺了。 書生一家靠著她才飛騰黃達,飛騰黃達后想過河拆橋,想得美。 石榴妖墮魔后,徹底清醒,意識到以前的自己有多傻,心灰意冷之下,重歸山林。 在山林待了百年后,又覺得很虧,她被人族愚弄一場,還讓自己由妖墮魔,她怎么不能反愚弄人族? 于是,她又重新出山,找上書生。 因為她被書生欺騙得很慘,她出山后,自己倒也不說謊言,但她設了一條規矩,若誰敢對她說謊言,她就殺誰。 若她撞上的都是和那書生一樣的男人,或許會成為一個人人喊打的墮妖,惹來諸多道士攜手擊殺,但她這次運氣好,撞上的書生,還真是個情深的。 被石榴妖救下后,知恩圖報,發乎情止于禮,連戀慕也小心翼翼,石榴妖一開始陪著他玩,后來不知不覺又付出真心。 這次,那書生沒有負她,和她恩愛一生,就連臨死,也放不下她,希望她再找個好男人,也做個好妖怪。 行善積德,總比作惡要好。 這人做法,和前一個書生高下立判,石榴妖頓時絕了再找男人的心思。 感受過這般真切的愛意,誰能再忍受虛偽的愛? 這一生,書生教了石榴妖很多做人道理,石榴妖是墮妖,魔性難改,但為了書生都忍住了,當然,她最終沒能成為書生期盼的那樣的妖,只是手底不沾認命,偶爾也會出手救人,是亦正亦邪的存在。 瞧見是石榴妖跳出來,傅白卿是真的驚訝。 他還是覺得,幕后之人是鬼木,石榴妖受過善人教導,不太可能害人,茶樹妖想棄魔歸妖,一直在靈氣充足之地沉睡,只有鬼木,恨不得攪天攪地,鬧騰不休。 現在聽到石榴妖這般說,他將她的嫌疑排除,只是,“這茶樹下的尸體,怎么說?” “我買來的,不許我殺人,還不許我買尸體?”石榴妖昂起下巴,冷笑道。 “當年卿先生,希望你成為好妖?!备蛋浊渫铇?,眉頭微皺。 聽到傅白卿提到卿善歸,石榴妖眸光閃了閃,身上的刺都軟了下來,敵意也沒那么重,她有些郁悶地開口,“我欠人一個人情,得幫他培育這個。尸體都是他弄來的,不歸我管?!?/br> “這個人情我必還了,誰知下次他會提出什么讓妖更難做的要求?!笔裱驹诓铇涿媲?,滿眼堅定。 傅白卿問:“你真沒讓人過來摘茶樹?” “自然沒有?!笔裱?,“這棵樹干系著我還人情,誰也不許動?!?/br> 她眸光動了動,道:“看在你當年和善歸相談甚歡的份上,我不妨告訴你,我修剪茶樹,都是在這山壁上,茶樹多余的枝丫會直接掉下崖底,這些枝丫是被誰撿去,還是被林間生氣吞噬消化,我就不知道了?!?/br> 石榴妖這番話信息足夠多,近乎直白告訴他,那些護膚品原材料,是她修剪茶樹掉落的樹枝。 傅白卿道:“你欠了誰的人情?!?/br> “不能說?!笔裱龘u頭。 傅白卿九根尾巴在空中搖晃,仿若水草搖搖,“若我要毀掉這邪惡的茶樹呢?” “那你我,必有一戰?!笔裱砩蠝睾鸵凰查g熟練,整個人冷似寒冰。 她站在茶樹前,顯露出兇相。 斜瞳紅眸獠牙,爪尖魔氣凝骨,后背骨翼似蝠,魔氣纏繞裊裊,蒸騰不休。 一眼瞧去,身后空間似被這強大的魔氣扭曲。 傅白卿眸光凝重,她實力更強了。 石榴妖視線落到傅白卿脖間山神小像,眼底盡是戒備。 這上邊,有讓她敬畏而恐怖的力量。 但,她不能退。 傅白卿后退一步,道:“你還人情時,將時間地址告訴我?!?/br> 石榴妖猶豫,沒急著答。 傅白卿精神一振,這是有得談。 但見石榴妖猶豫之后,滿是堅定,心知不好,忙問:“你還人情,他已經將你的事辦好?” 石榴妖搖頭,“沒有。我求他辦事,他要求我先替他培育一株茶樹,等茶樹培育好,我用茶樹去換?!?/br> “所以,我不能答應你?!?/br> 顧雅恍然,善惡一念,估計就是這事了。 傅白卿啞然。 這不叫還人情,這叫被人要挾。 不過,傅白卿明白,幕后之人,實力不比她修為差,不然她完全可以威脅對方辦事。 傅白卿再退一步,“那你什么時候修剪樹枝?” “每月十五?!笔裱@點倒沒瞞著。 她不想和傅白卿做對,不愿將他得罪得更徹底,已經拒絕一次,此時也不介意賣個好。 見傅白卿身上也沒了戰意,收斂兇相,又恢復平和。 傅白卿望向茶樹,道:“它什么時候成熟?” 石榴妖不開口。 這和告訴他,什么時候交易有什么區別? 她沒那么傻。 傅白卿又打起了感情牌,“當年,我與卿先生相遇鄉野,為卿先生高潔品性折服,他雖不曾考可舉,一生學識卻不比狀元來得差,當年更是桃李滿天下,教出不少狀元之才,是名滿天下的大儒?!?/br> “他之行事,悲天憫人,一生都在行善積德,知行合一,誰能出卿先生之右?!?/br> 石榴妖被傅白卿代入當年,神色愈發和緩,滿是悵惘,“是,他最是善良不過,碰見行乞者,殘疾者,都是能幫就幫,院里更是收養了不少孤兒,或教其讀書,或教他們求生技能?!?/br> “就連對我,也多包容?!?/br> 教她讀書,教她識字,教她讀史,教她各種做人的道理,她對人族的滿心戾氣,在他日復一日的感化中,漸漸消弭。 那是個真正的圣人似的人物,石榴妖覺得,能和他相愛一場,是自己的福分。 所以,這事她必須做成。 “當年在小院,我能瞧出卿先生對你的感情,他眉里眼里,都是你,若是他還活著,必然不忍見你助紂為虐。這些人雖非你所殺,但你培育這茶樹,便沾染了這么多人命因果,若卿先生見了,還不知會如何痛心,為你做更多善事,替你消除罪孽,甚至不顧自身安危?!?/br> 石榴妖面容乍然一冷,所有溫情收之一空,恨聲道:“你也說了,若他還活著!身前他做了足夠多的善事,死后他為何不得安寧?” 傅白卿和顧雅同時心一凜,暗道,估計這就是緣由了。 “卿先生怎么會不得安寧?”傅白卿關切道,九條尾巴動了動,“卿先生不是安置在你本體之側,被你護得好好的?!?/br> 石榴妖望著傅白卿,琢磨他可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