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雖然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是骸還是有點糾結,怎么總是無法將綱吉帶到自己的夢境?這還是他得到舊十年的記憶后,第一次進入綱吉的夢境,身穿白襯衫黑西褲,肆意光著腳的少年垂頭看著腳下一片欣欣向榮的花草地,露出稍顯復雜的表情。 如此繁茂。女孩的意識向來簡單明了:心情好的時候就藍天白云,心情低落的時候就烏云重重,苦痛的時候…記憶中那片被大火燒得毛都不剩的極樂之地浮上他的腦海,舊十年他幾乎都是通過夢境接觸綱吉,那些每一次進入都變得更加荒蕪焦黑的夢境簡直可以組成地獄變遷史。沉默半晌后,他從那些撓著他腳趾縫的軟草中移開視線,打算找一找夢境的主人。 要在夢境里找到綱吉不難,骸朝唯一有聲響的地方走去,奇怪的是,那些聲音聽起來很嘈雜,似有很多人(或者動物?)同時叫喊,可沢田綱吉十分排斥外來者,躲在自己的屋子里頭,外面長年守著兩只狗,天真地以為這樣就不會受到傷害,這下怎么會那么多聲音? 緩慢踱步,骸又不自覺想起很多,譬如第一次到綱吉夢里時說過的話,哪怕她把自己守得再嚴實,“里世界的鐵蹄會將你的藍天白云綠草如茵摧毀得淋漓盡致”,他沒說錯,最后沢田綱吉的夢境只剩下她自己在仿佛末日的世界中心流淚,他站在她面前,抽高了身形,長成了男人的模樣,因此女孩縮著肩膀的樣子看起來更加嬌弱,她一直哭一直哭,以為把眼淚流干她的快樂就會回來,哭得骸的心揪成一團,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后只能學著庫洛姆把人擁在懷里。 舊十年的記憶就像漩渦一樣困著他,術士的感覺更為強烈,那些對許多事情無能為力的日子怎么也嚼不爛,咽不下,如鯁在喉。如今看到綱吉的夢境還一派幸福,骸莫名有種被拋下的奇怪感覺,偏偏他還無法生出什么“讓你不好過”的想法,憋屈的少年稍稍加快腳步,很快便走到夢境主人所在的那棟房子,看到院子,他總算知道那些嘈雜的聲響是怎么來的,它們全都來自沢田綱吉意識中的新住民: 精力旺盛瘋狂追著自己的尾巴怎么都停不下來的白色短毛大狗;看不出品種的黑色食rou獸臥于房頂,利爪在陽關下閃著銀色的金屬光澤,隔著遠遠的距離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互相追逐的奶牛色和留著小辮子的兩只小羊羔;一只守著小羊的圍著圍巾的黃金色小型牧羊犬;一條把牧羊犬和小羊羔們圈在安全范圍里的叁角頭大蛇。這些新住民呼啦啦在院子里亂成一團,又鬧又叫,難怪聲音傳出去那么遠。 他走近圍墻,那些家伙全部盯著他,奶牛色的小羊羔還想沖向他,被那只戴著圍巾的牧羊犬咬著后腿拖了回去。骸抱著手臂看著他們,心想今晚等綱吉出來的時間應該不會太無聊,也許還可以跟那只黑色食rou獸打一場。然而下一刻,房子的門開了,黑色的大狗從門后探出頭,然后被主人推一把:“往前走往前走~別堵住門?!?/br> 門被完全打開,沢田綱吉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骸的面前,他說怎么沒看到那兩只狗,原來在屋里,不過沢田綱吉怎么出來了,她不是最愛自我封閉。 “我就在想是不是你?!?/br> 看到綱吉抿起嘴唇對他笑,第一次開放家門邀請他進屋,骸突然發現舊十年的記憶并非對她毫無影響,只不過相比起他被動地沉浸在那些悲傷和無力里面無法自拔,沢田綱吉則是選擇接受一切,然后帶著這些苦痛向前邁步。 “你還是第一次進來吧?喝什么?” “……咖啡?!?/br> 骸被帶到客廳坐下,他環視一圈屋內,發現也沒什么特別的,和他通過庫洛姆的眼看到的沢田宅一模一樣,逼仄,窄小,垂下頭他甚至看到孩子在地板上的涂鴉,頓時覺得好笑,卻不得不贊同庫洛姆對這個屋子的描述:充滿家的感覺。 如果那兩只狗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他就好了,真讓人不愉快。 咖啡很快就被端上來,是他喜歡的口感,沢田綱吉從來沒有為他泡過咖啡,他的愛好是庫洛姆告訴她的吧,想到舊十年某段時間兩個女孩形影不離的樣子,骸就覺得心里軟軟的,他正準備夸獎女孩一句,黑狗走至兩人中間吸引了注意力。 它用又長又尖的嘴巴頂起綱吉放在桌上的手,把腦袋擱到她懷里后一直將濕漉漉的鼻子和嘴巴往她臉上湊,綱吉躲閃,它更是伸出舌頭來舔她的嘴巴。 “住……” 綱吉一開口,又濕又熱的大舌頭就會趁機往她嘴里鉆,怎么也躲不開,綱吉干脆閉上嘴,銀狗本來坐在一邊,看到黑狗的舉動,很快也按耐不住湊上來一起舔,兩只半人高的大狗把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堵在椅子上舔的樣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憐。 原來如此。骸很快理解了狀況。難怪他說不管是舊十年還是什么時候都沒見那兩條狗進過屋,怎么這次破例,原來是沢田綱吉已經被攻陷了啊。 這些家伙日子混得不錯,夢境某種意義上是現實的反映,夢境里面出現這樣的場景,可想沢田綱吉在現實里遭受了怎么樣的“迫害”。 真讓人不愉快,能夠用自己的身體去感受對方的體溫、撫摸對方的身體、觸碰對方肌膚——他們做著一切他無法做到的事情,仗著自己有身體就為所欲為。 庫洛姆哭著哀求他不要離開的記憶再一次刺痛骸。 “……對不起?!?/br> “哦呀?我可不記得你對不起我什么?!?/br> 空氣因為他們冷硬的對話凝滯,大狗們察覺到綱吉心情低落,停下讓她感到困擾的舉動,只是輕輕搖尾巴,溫柔地注視著她。骸知道她說的什么事,只是他始終不認為沢田綱吉對不起誰。 沒有辦法把他從復仇者監獄帶出來不該怪她,他那么長時間只能和庫洛姆在夢境中見面或者借助別人的身體接觸也不該怪她,沢田綱吉做出了當時她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只可惜他的傻女孩庫洛姆,因為過于思念他,等不及彭格列和復仇者監獄交涉,和犬他們魯莽地劫獄,這才讓導致談判破裂。沢田綱吉把這個失敗怪罪到自己身上,這莫名其妙的自責除了徒增她的痛苦沒有任何其他作用。 她管他和庫洛姆那么多干嘛呢,就該像現在這樣,和那群家伙傻乎乎地談戀愛,然后好好活著。 得到舊十年記憶后,骸曾經嘗試去獲得“沢田綱吉再也沒有醒過來”的后續,按照未來白蘭作惡的痕跡都被抹去的情況,綱吉也該在這些“痕跡”之中才對,她應該醒過來的,可是庫洛姆從未來回來以后,失去媒介,他再也無法得到未來的訊息。嘗試幾次沒成功,骸也沒死纏著不放,他知道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例如怎么讓這個時代的沢田綱吉不走上老路。 照骸看來,她能脫離里世界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說她還得跳進那個大染缸里摸爬打滾,那么怎么做才能避免她再次淹死在里面成了目前最大的課題。 啊,他想要他的身體,有了身體他可以做很多現在做不到的事情!可是弗蘭還是個小屁孩,把他調教成十年后的模樣得費多少時間,哪怕小孩得到未來的戰斗記憶,很多東西不是說知道怎么做就能做得好的…… “很快就會舉行繼承儀式,我會和復仇者監獄那邊溝通,這次一定不會再讓你等那么久?!北痪V吉看穿的骸露出尷尬的神色,當然他很快就調整過來并裝傻:“嗯?你在說什么事?” “你不是在想怎么從監獄里出來嗎?越獄總歸是不正規的手段,彭格列怎么都免不了要和復仇者那邊溝通,你就不要去sao擾弗蘭了,他還只是個孩子?!?/br> “……” 骸始終想不通綱吉到底是怎么看穿他的想法的,她總能輕而易舉地知道他在想什么。超直覺嗎?還是因為這里是她的夢境,她有絕對的控制權?可是他在自己的夢境里也不能總是知道他的庫洛姆在想什么啊。 無解。 不過……感覺并不壞。 在別人的夢境里待那么長時間,骸也累了,而且那兩只狗的眼神真是超級欠揍,一臉看不懷好意的入侵者的樣子是怎樣?小心他真的干壞事。 小心他真的干壞事哦(笑)。 骸起身告辭,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點壞心思漏了出來,黑狗看到他起身就警惕地跟在綱吉腳邊,那樣子大有骸亂來就對著他的腿來上一口的氣勢,綱吉卻不領情,直接用腿把狗子推到一邊。 “kufufufu,把騎士趕走真的好嗎?”為了顯示自己的威脅性,骸湊近綱吉,立馬聽到不知道哪只狗在后面咕嚕嚕地威脅他。他們越緊張,骸的壞心眼就越膨脹,他嗤嗤地笑著,俯下身假裝在親綱吉,其實只是用額頭頂著女孩的而已。 “替我好好照顧庫洛姆,她跟著犬和千種吃睡都不好……”提起喜歡的人,骸的異色瞳孔閃動著柔和的光芒,他真的累了,黑狗撲上來只穿過他的虛影。 綱吉被狗嚇一大跳,躍到前面來才看清骸不是在親綱吉的黑狗知道自己犯了錯,可憐巴巴飛機耳嚶嚶嚶地縮到綱吉腳邊,隨著骸完全消散,綱吉猛地睜開眼,心跳如擂鼓,她完全是被嚇醒的,因為在夢里她總覺得有東西在吮她的嘴巴,那感覺又濕又軟,跟被章魚巴住似的,清醒后看到伏在她上頭的人,女孩極度無奈。 山本還沒注意到她醒了,還在她嘴里舔個不停,一大早被人這樣用這樣的方式叫醒,綱吉內心沒有一絲波動甚至有點煩。 他是發情了嗎?自從幾天前在放學的教室被山本肆無忌憚地親吻后,少年似乎被打開什么奇怪的開關,總是虎視眈眈地等待、創造觸碰她的機會,無論人多人少,注視她的目光都讓人臉紅,這樣的情況被班里的同學發現,又是一陣風言風語,實在讓人困擾。 最過分的一次是上體育課,趁著下課打鈴所有人去列隊,山本把她扯進器具房,壓在角落急不可耐地吻她,綱吉被嚇得全身僵硬,忘了反抗,生怕被人發現。后來才知道原來獄寺守在門外頭,山本也是特地找的視線死角,不用擔心被人看到,可是那背德感始終流竄在綱吉的身體里,越發強烈,尤其是結束和山本的親吻后銀發少年理所當然把腦袋湊過來分杯羹的時候。 她很想停止這樣的行為,可是山本在這方面從不順從她,每當她冒出一點拒絕的情緒,山本就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啄吻她,把她的話全部堵回嘴里,結果黏糊糊地接完吻,她什么都沒能傳達出去,至于獄寺——那天不小心聽到他跟Reborn的對話,太戳心戳肺:“Reborn先生……我很抱歉。難得您指導了我前進的方向,但是我已經無法只做十代目的左右手,我……我無法繼續抑制自己喜歡十代目的感情,我愛她,我不能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她不忍心拒絕他啊QAQ!已經親近過才說不行,綱吉知道獄寺肯定會照她說的去保持距離,他哪怕把自己憋死都不會讓她為難,正因為如此綱吉才開不了口,這跟在快要餓死的狗狗面前放飯卻不給它吃的虐待行為有什么區別?? 一旦綱吉允許獄寺親近,就沒有理由拒絕山本,可是再這樣下去,她遲早翻船,不是被恭彌了平他們看到,就是被其他同學看到,而且她腦內警報一直在響,雖然山本還沒有動手動腳,她總覺得那一天不會太遠…… 最近還是拉開點距離吧。 “早啊阿綱?!眲倓傃a充完“沢田綱吉”的山本看起來容光煥發,褐色的眼睛在清晨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少年的手還放在床沿邊握著她的,熱得嚇人,他湊上來還想再親一口,綱吉伸出叁根手指捏住少年的嘴唇,第一次拒絕了他。 “早上好?!睉T例仰起頭接受獄寺親吻,綱吉直到最后都沒有允許山本得寸進尺。 “十代目,至少讓我也一起……” “回去的路上小心點?!?/br> 獄寺第十叁次向綱吉提出請求被拒絕,他蔫下來的樣子讓校門口的女孩們直呼“好可憐”。不管那雙湖綠色的眼睛發送多少哀求光波,綱吉今天都特別堅定自我:她要“獨自”去找庫洛姆玩,不帶他們任何一個男孩子! 還好放學期間山本、了平有部活,云雀總是不見蹤影,所以她只要拒絕獄寺就可以,她真不敢想如果全部人都在,亂哄哄的,她肯定連句話都插不上,更別說提出一個人單獨行動這種要求。 自從Reborn來了以后,她的身邊總是一堆人熱鬧得很,舊十年也是…他們在她身邊跟隨她、看著她、保護她,她完全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像這樣一個人安靜地走在路上是什么時候。 熱鬧當然是好事,綱吉受夠了孤獨,但是偶爾能夠自己一個人靜靜地想點東西也不錯。思考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回過神來綱吉已經站在黑曜樂園大門外,樂園還是那個殘破的樣子,大門重新換了鎖鏈,不過綱吉知道不遠處的圍墻有個缺口可以進人,上次初代霧守試煉大家就是從那里進到樂園的。 綱吉注意到樂園里布了一些機關,她躲避陷阱類的,觸發探知類去通知現在樂園的主人她的到來。所以當她到達劇院,毫不意外地看到犬緊張兮兮地盯著她看,就連千種都向她投來探尋的目光,思考她無端端跑過來的目的。 綱吉有點好笑,就算她跟他們接觸少,也不用這樣吧?她多無害啊。綱吉朝抓著叁叉戟在門邊的沙發上偷瞄她的庫洛姆微笑,女孩臉上砌起來的冷艷立馬碎成一塊塊,重新展露出符合年紀的羞澀。 “你來干什么Biong!”這幾天積攢的對庫洛姆怪異變化的壓抑終于在此刻爆發,犬跳起來,把氣全撒向綱吉:“這女人這幾天奇奇怪怪該不會是你搞的鬼吧!” “犬,不是的,那個跟BOSS沒有關系?!睅炻迥窊u搖頭,輕描淡寫地反駁犬,不滿她胳膊往外拐的少年一個眼神殺過去,然而對視不到叁秒他就敗下陣,狠狠地扭過頭不再看她,卻無法掩飾通紅的耳朵。 又是那樣的眼神!那女人為什么要用那樣的眼神看他!他又沒有做錯什么! 察覺到空氣中的尷尬,綱吉完全找不到開口的時機,只好跟著沉默,最后還是當事人的庫洛姆自己問的綱吉:“BOSS,你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啊,我是想來問你要不要去約個會,什么的……” 犬因為庫洛姆泛起紅暈的臉頰,對著綱吉露出了超兇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