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不覺在這所珍佛明學院混過了第一個月份，雖然歷盡無數的驚濤駭浪，跟披著人皮的魔鬼工作仍能活下來，已經是神恩浩蕩的偉大奇跡。

    阿門。

    放課以后我當然是回去煉金術研究所，在這一個月里我漸漸發現到，自己對煉金術這門學問慢慢培養出興趣。根據魔鬼教授所說，煉金術的極致是八個大字：‘點石成金、長生不老’，與此目標最接近的是賢者之石傳說，聽聞首個煉出賢者之石的偉大煉金師名叫尼樂。

    不知為何教授提到尼樂這名字時，總是拉長臉孔露出不屑的表情。

    走在熟悉的路上，在研究所前站了一名身型挺拔，穿上素服的獨眼中年漢，他望見我后主動打招呼說：“安格斯同學，最近好嗎？身體都痊愈了沒有？”

    “鶴臣副將？你怎幺會來這里？”

    這位鶴臣副將就是皇城禁衛軍的副隊長，在上次捕獵吸精蜘蛛時認識，在我印象中他倒是個老實好人。留意到鶴臣穿著不起眼的衣服和帽子，心里閃過不好的預感，小聲問道：“副將是來找我的嗎？”

    鶴臣笑說：“本人今次來，有一半原因想找葛羅士萊大師，亦有一半原因是要找你，可惜大師并不在呢?！?/br>
    我苦笑說：“副將搞錯了，教授在研究所里，而且還很歡樂?！?/br>
    鶴臣仍然保持禮貌的笑容，道：“不可能的，我敲了半小時門也沒人回應?！?/br>
    敲半小時門也不走，真不知該贊他有耐性還是有夠閑，我輕輕搖頭說：“教授你也玩夠了，快開門吧?！?/br>
    正當鶴臣不明所以時，研究所的正門忽然打開，原本封閉入口的結界也自動消失。鶴臣眉頭大皺，顯然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會無聊至此。

    帶著鶴臣走進研究所，葛羅士萊教授已經走出來，指著自己的耳朵笑道：“我這副老骨頭的聽覺越來越差，希望大人別見怪?！?/br>
    我向鶴臣露出‘別信他鬼扯’的眼神，后者啼笑皆非，仍禮貌地說道：“其實是小將冒昧打擾才對?！?/br>
    教授帶鶴臣進入研究所，前者坐到沙發說：“我跟你們皇城禁衛軍沒有來往，副將來找我不知為何？”

    鶴臣答道：“小將開門見山好了，其實我是為雷亞的事而來?！?/br>
    教授愕然起來，反問道：“雷亞？雷亞是啥米？”

    “我們已將吸精蜘蛛正名為‘雷亞’?！?/br>
    我跟教授互望一眼，才發現事情變得嚴重，吸精蜘蛛屬于軍事機密，所以有必要為它起一個名字作為掩飾。與此同時，要為吸精蜘蛛正名表示軍方覺得事件棘手，最少不會在短期內能夠解決。

    我忍不住問道：“大神廟不是出手了嗎？”

    鶴臣嘆氣說：“就是因為大神廟出手，陸軍的行動受到更大限制，事情才會變得復雜。大神廟有屬于自己的私人軍隊，他們會跟陸軍部隊惡性競爭，一個不好更會爆發小規模戰亂?！?/br>
    教授點頭說：“惡性競爭還好，當中更牽涉到千絲萬縷的政治問題。副將今次來，是為了要收集吸……雷亞的資料？”

    “教授說的對，因為雷亞跟拉德爾家族有很深關系，所以……”

    教授伸手止住鶴臣的話，問道：“吸精蜘蛛應該不會在人界找到，請你先告訴我雷亞是怎樣得來的？”

    鶴臣渾身一震，而我也醒悟起來，教授不愧是一百三十多歲頂級人瑞，一下子就問到了癥結所在。依鶴臣的反應看來，教授的問題已經切中答案，那只雷亞應是從拉德爾家族處弄來，他們才要跑來找拉德爾家族的人查詢，但當中的詳細情況仍然需要確定。

    鶴臣苦笑說：“因為權限問題，小將無法回答這項提問，希望教授別見怪?！?/br>
    教授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摸著胡子說：“我也不喜歡強人所難，我們不如換個問題，鶴臣副將是代表誰人來收集情報？”

    我不禁心想，鶴臣當然是為皇城禁衛軍而來，但是看到他沉默不語時卻感到自己猜錯了，聽聞皇城禁衛軍跟珍佛明的皇室很親近，鶴臣好可能是為國皇而來。由此推測，教授可不是普通的煉金術士，他對于政治也十分熟識。

    看著鶴臣為難的表情，我暗助他一把說：“教授，相信副將大人有難言之隱?！?/br>
    鶴臣向我露出感激眼光，教授卻搖頭說：“此事很重要，我跟拉德爾家族的前任當家有協議，在我有生之年大家互不侵犯。若是透露家族內部的機密，就等如是我自己破壞承諾，所以才要搞清楚我家有否參與此事，你們代表了哪一方面的勢力?！?/br>
    “原來如此，鶴臣沒想到當中牽涉如此大，今天果然太冒昧。安格斯同學，隊長要我傳話給你，無論是雷亞、陸軍或大神廟任何一方，你都要特別小心?！?/br>
    咦，又關我事？

    教授冷冷一笑，說：“當然關你事?！?/br>
    咦，惡魔又偷窺別人內心??？

    “雷亞是蜘蛛，有屬于自己的生存本能，在它的地盤內會視所有同類為敵人，所以矛頭一定會指向你?！?/br>
    我跟鶴臣同時動容，教授多少是透露了一點資料，而這一點資料足夠當成捕捉雷亞的關鍵情報。其實我明白教授所說，我以前好歹是半個獵人，知道蜘蛛有強烈的領土性，帶著相同吸精蜘蛛氣息的我，在雷亞眼中是侵犯它領域的敵人。

    順帶一提，世上所有蜘蛛都沒有親屬性，雌蜘蛛會吃掉交配后

    的雄蜘蛛，就算蛇也會有母性，但蜘蛛連一絲母性也不存在，是超級冷血的生物，所以雷亞不可能把我視為親屬。

    找回……火燒到身了，我忍不住問道：“那幺雷亞現在躲到哪里？它的地盤又在哪里？”

    教授道：“它暫時還沒熟識環境，相信不會離開皇城太遠，以你目前的本事無法應付雷亞的襲擊，所以千萬別一個人跑到偏僻地方?！?/br>
    教授你是不是老人癡呆？我唯一到偏僻地方只有幫你采集物料而已。

    鶴臣亦說：“教授說得沒錯，還有丞相和陸軍隊伍，他們為了狩獵雷亞將會不擇手段。至于李華素和大神廟，因為皇室從不干涉他們，故此誰也不曉得他們打什幺主意?！?/br>
    說到此處，不禁想起書本被下詛咒的事情，實在不能大意輕忽。

    交談了三十分鐘后送走鶴臣，當我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時，赫然發現桌上閃過一陣金光。被這金光照過，我如遭雷殛，全身彈動不得！

    三個金幣！

    我的第一次支薪??！

    教授皺眉道：“有沒搞錯，才三個金幣你就流眼淚？你現在的樣子難看極了！”

    “人家興奮也不行嗎……嗚……金幣啊……”

    “沒出息?！?/br>
    “要你管！”

    這一刻實在太感動，在我掌中的這三個金幣，每個撕開都有血有汗。承受魔鬼的鞭撻，冒著被炸死的危險，這些錢是我用性命、尊嚴、血汗換回來的，一點也不假啊，嗚……除了三個金幣之外，桌上還放著教授修好了的掌心雷，可能是擔心雷亞來襲，所以教授將掌心雷先修理好。

    話說回來，今天是學校開放外出日呢。為了讓學生專心學業，珍佛明學院平常是嚴禁外出的，每一個月只有三天兩夜例行休假，打開校門讓學生回家，而今天正好就是外出的日子。

    教授把一個小包裹放在我桌面，道：“今天下午拿這包裹，到魔法師協會的煉金術士部，明天你可以不用回來?！?/br>
    “魔法師協會？在哪里的？”

    “就在大神廟附近，地址在這里，記得別偷看包裹！”

    可能是心情好，總覺得今天的天氣也特別清爽，直覺太陽好像對我微笑，原來袋里藏金的感覺這幺爽。帶著教授的包裹，袋著第一次賺回來的金幣坐在大牛車內，一車廿多人通過學院的大門駛向皇城。在這泥路上不時有馬車越過我們，馬車一般都是貴族學生使用，而我們坐的是學院的牛拉公車，一排幾十輛，一輛擠廿人的牛車浩浩蕩蕩地慢駛。

    跟我同一牛車的學生大部分都不認識，唯一認識的只有我身旁的佐明治。

    佐明治看著手中的軍事系筆記，說：“你望了我好幾次，有事就問吧?！?/br>
    “喔，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的口音似乎不是帝國人仕?！?/br>
    佐明治的視線從書本移上天空，說：“我的祖籍是迪矣里皇國，后來移至珍佛明定居?！?/br>
    迪矣里皇國位于武羅斯特帝國的西邊，版圖比起帝國稍大，若論國力其實是差不多。不過迪矣里跟翼人、矮人和暗妖精三族接鄰，其文化亦受到影響，習俗上跟帝國有很大差異。

    “你住在皇城??？”

    “不，我住的地方較為偏遠，不過皇城倒是去過很多次了，那里確實是個蠻有趣的地方?！?/br>
    “我是第一次進皇城，有什幺值得觀光的地方嗎？”

    我似乎問了同車學生想問的話題，有十多人同時注意起來，佐明治笑說：“珍佛明是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國家，無論大街小巷都有神像雕畫，十日十夜你也看不完，更況何皇城旁邊還有大神廟?！?/br>
    隨著牛蹄在路上敲擊著，我們一行數十輛牛車已經駛近皇城，佐明治補充道：“皇城之內大街過百，小巷過千，每條街巷都有自己的特色，依古代故事里不同的英雄或神明起名字。比如是戰神佩雷斯為名的街道，正好是武器防具店集中的區域，如果你想看魔法杖和法袍可以到那里走一轉?！?/br>
    果然有趣！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想不到原來珍佛明皇城這幺有趣，以街的特質配上神話故事名字，果然很富風格和味道。相信除我之外，車上也有首次踏足皇城的同學，他們一樣露出期待的表情。

    即使佐明治平時一副冷酷的面孔，但仍然敵不過一整車同學，包括了我在內的金睛火眼注視，苦笑說：“你們別那樣望我，我再說多一點吧……珍佛明皇城還有很多著名街道，比如是像征酒神的巴克斯大街，聚集了幾十個酒吧和高級名酒店，是四方航海員的重要情報交換地?！?/br>
    巴克斯大街我也曾聽過，當中也有部分更是我家族的客戶。

    我們現在的樣子，算不算是鄉巴仔第一次進城？幸好山齊士不在，否則不被他笑到面黃才怪。

    “城內還有一條叫米洛娃巷，雖然是一條橫巷，但巷內兩旁接連八十多個書攤，店前則擺著四百多個露天小書攤。該處可以自由購買或出售二手書籍，要是幸運更能找到稀有藏書，聽聞連職業法師也喜愛到那里尋寶?！?/br>
    米洛娃就是神話里的智慧女神，正好成為賣書商人的代表。

    經佐明治這幺一說，我們恨不得立即跑進皇城去，一名男生問道：“聽聞有一條很浪漫的大街，好像叫亞梵堤街的……”

    佐明治罕有地大笑起來，我們都

    不明所以，他笑說：“的確有條浪漫的街道，那是專賣鮮花、建有水池、林蔭夾道、依向海邊，黃昏時候閃閃生輝的維納斯長街。你所說的亞梵堤街位于城北，有妓院、性商店、春宮戲和各種古怪地下店的唯一紅燈區?！?/br>
    可憐那名男生由面頰到耳根即時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