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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陸朝勾了勾唇角,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地試探道:我們阿言總是這般喜歡撿路邊的人。 什么叫總是。江以桃淡淡瞥了陸朝一眼,很是不滿地反駁: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往府里撿的。 是么。陸朝彎了彎眉眼,不甚真心地附和了一句,也不往下說了。 江以桃往后退了兩步,轉頭沖陸朝說道:陸朝,我們回去罷。 陸朝翻身上了馬,也不問江以桃為何不再待會兒了,朝她伸出手,露出一個隨意地笑,柔聲道:阿言說回去我們便回去。 陸朝的手纖細修長、骨節分明,連那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都不顯得粗狂了,是十分好看的一雙手。江以桃抿抿唇將手放了上去,下一秒便被陸朝使力扯上了馬背。 陸朝的長臂伸過來,環著江以桃勒緊了韁繩,就像來時那樣,慢悠悠地架著馬往回走去。 阿言,生死有命,你別難過了。 江以桃看著是沒露出幾分難過來,可陸朝心里門兒清,這小姑娘是自己在心里偷偷難過呢,還非強撐著不讓別人看出來。 陸朝的聲音就在江以桃的耳邊響起,氣息吐在她的耳廓,染了一片緋紅。江以桃又聽見了自己一陣高過一陣的心跳,像是被誰扼住咽喉一般喘不過氣來。 陸朝像是真的在安慰江以桃一般,看她沒說話,便又接著往下說去:你也報了仇,不是么?所以你別難過了,改日我帶你下山玩,可好? 陸朝的尾音像小貓兒的爪子一般,輕輕地撓著江以桃的心口。 過幾日是燈州的燈節。陸朝說話的時候,胸膛也在震動,透過薄薄的衣衫傳到江以桃的身上,阿言是蘇州人,定是沒見過燈州的燈節罷? 江以桃沉默一瞬,抓住陸朝口中的試探,反駁道:陸朝,我是盛京人。 這小姑娘還挺謹慎。陸朝輕笑,也說:嗯,好。盛京人。盛京人也是沒見過燈節的,是十分盛大的節日,街道都掛滿五顏六色的燈籠,河上也會飄著不少姑娘家放的燈。大約是不比你們盛京差多少。 聽著能下山,江以桃卻沒有開心多少,垂著眸子,很輕地應了一聲好。 若是織翠還在,她便能借著這下山的由頭,帶著織翠偷偷逃跑了吧? 可 江以桃伸出顫抖的指尖,好似是想觸碰陸朝抓著韁繩的手一般,卻在懸在半空時就觸電一般放下了手,緊緊抓著棕馬的鬢毛。 陸朝把江以桃的動作盡收眼底,微微勾了勾唇,阿言,你可知燈州有一個傳說? 他們走得很慢,馬蹄踏在這泥地上,并未發出太大的聲響。江以桃沒有應他,輕輕搖了搖頭,等著陸朝自己往下說去。 我聽說,若是姑娘家在燈節時,在那河里放的花燈被心悅的男子撿了去,便會陸朝頓了頓,朝江以桃湊得近了些,便會生生世世在一起。 江以桃有些驚訝,沒想到陸朝還信這些,她下意識地想要轉頭,卻不曾發覺陸朝湊近的臉,唇瓣堪堪擦過陸朝的臉側。 又一次。江以桃慌亂地轉回頭來,臉上泛起不自然的酡紅,恨恨地懷疑起陸朝是不是故意的來,想著想著便惱羞成怒,嚷道:登徒子! 陸朝看著也有些驚訝,隨后便輕笑出聲,辯解道:我可什么也沒有做,是阿言自己湊了過來,毀了人家的清譽。 江以桃被他說得一噎,輕哼一聲,不再接話。 陸朝也不再說話逗她了,他們之間很難得有這般安靜的時候。初春的風尚且帶著冷意,江以桃被吹得掩唇輕咳,腦中不知為何冒出些莫名地想法來。 自己真要逃出這溪山嗎? 若是若是自己不逃跑,永遠地留在這溪山呢? 這么想著江以桃突然感到些悲涼起來,她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陸朝帶笑的臉,于是她輕閉上了眼,好似這樣就能掩蓋住什么一般。 她只能回去,她不能留在這溪山。 你不曾對陸朝動過心,你怎么會對這無禮的小山匪動心呢? 江以桃又睜開眼,瞪著一雙朦朧的淚眼,去看自己用力到泛白的指關節。 陸朝一垂眸便瞧見了江以桃微紅的眼尾,輕輕勾了勾唇。 他當然是知道江以桃心中在想什么,小姑娘單純得不行,分明是一點城府都沒有,還以為自己掩蓋得十分好。 走了好,別留在這。 陸朝心下這般想,卻沒有說出口。 他勒著韁繩,走得很慢,只希望這馬兒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以后便沒這個機會了。 * 是夜,江以桃裹著那不厚的被子,翻來覆去地睡不安穩。 夢里是聶石頭那張滿是驚愕的臉,然后就是一片猩紅的血,鋪天蓋地地朝她潑來,嚇得江以桃慌亂地睜開眼。 江以桃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床邊燭臺的燭光搖搖晃晃,在江以桃臉上明明滅滅地斑駁著。 她閉上眼,又是那死不瞑目的尸體, 江以桃顫抖著下了床,穿上外衫,出了屋子就徑直朝陸朝那兒走去。 院子里不曾點燈籠,清冷的月光撒下來,便更是顯得蒼涼。江以桃輕輕扣響陸朝的房門,聲音都帶著哭腔,輕聲問:陸朝?你睡下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