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諭[穿書] 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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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金變了臉色。 “——當然,除了你?!彼嗡菊f,“吳金,在這個世界我從來只待你為家人,希望我們十五年間的朝夕共處能給你帶來一些改變?!?/br> 吳金望著他,有些發怔。 隨后他露出笑容,目光復雜,似乎松了口氣:“你呢?有給你帶來改變嗎?” “有,”宋司承認,“這段記憶我們都不會忘記?!?/br> 吳金低聲嘆氣,垂下視線看著地面,似乎在出神。哪怕這一世他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但二十年來不知不覺中依然長得固執、堅韌、從不懂逆來順受。 他想要的不僅僅只是一段記憶,而是想把當下能握緊的東西死死抓住。他的聲音里帶上悲傷:“老師,你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br> 意義,宋司聽著這個詞,嘴角忍不住自嘲地勾了起來。吳金在繼續說著:“為了救他們而創造這里,再把他們從這里連同記憶抹殺,我們只是在不同的世界里做同樣的事情,區別只是我以毀滅為名,你以拯救為名?!?/br> 說得好,宋司想,如果真正的吳金在這里,大概也會說出跟他一樣的話來。宋司幾乎要被他說動了,心臟鈍鈍地感到難受,吳金又道:“我也想當一回拯救者,沒有那么高尚想拯救世界,只想拯救我眼前的、活在這個世界的你。老師,留下來,我會陪你,比那個世界的‘我’和‘他’做得更好?!?/br> 吳金眼睛里閃著不肯認命的固執,宋司從石頭上爬下來,走到吳金的身前,伸手將他有些亂的衣領整理好,依然如過去十五年般平靜溫和。在這個世界,他永遠愿意當他的老師和家人,給予他不含仇恨的包容,如果回到現實,也許他們永遠沒有機會如此平和地相互表白。 “小金,我從來不是一個高尚的人,我的夢想是當一個普通的科員,每天吃到喜歡口味的冰淇淋,和在意的人平凡的過日子。十五年前……不是為了救世,只是想贖罪,這一次,無論你說什么,我都會做最自私的選擇?!?/br> “如果你覺得無法接受,那就恨我吧,”宋司說,“你做得到的,我們本便是這樣的關系?!?/br> 吳金睜大眼睛,死死盯著他,從牙齒間擠出聲音:“不?!?/br> 少年模樣的宋司拍拍他的背,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后踮起腳來,在他耳邊輕聲道:“只有我抹殺了這個世界,讓所有人都重回現實,真正的你才不會背負罪孽。明白嗎?” 吳金久久沒有出聲,摟著宋司的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宋司摸了摸他后腦勺的頭發,離開他的懷抱,重新走向水缸,爬上布滿了干青苔的石頭。 “我后悔了,”吳金聲音嘶啞,“你讓我得到我不曾有的一切,現在又把我推向現實。這十五年……原來是囚禁和懲罰?!?/br> “回到你口中的現實世界,我一定會后悔。宋司,這是你的期望嗎?” 宋司無聲地嘆氣,他合上眼睛…… …… …… 灰蒙蒙的云層徹底放晴,有鳥從水缸上一碧如洗的天空中飛過。 聲音隨著鳥兒一起逐漸遠了,四周變得很安靜,只有微涼的風穿過耳畔。 宋司仿佛一縷剛剛離體的孤魂,逐漸看不到吳金,也看不到自己,所有的記憶隨之倒放清空,變得像懵懂無知的初生孩童,不知道自己是誰、身處何方、來自何處,也忘了自我放逐的目的—— 先迷路,再回家。他讓自己迷失在二重意識海里。 身體好像還留在這個世界,又好像已經去了某個沒有坐標的異世界。周圍依然是皸裂的屋頂、石頭和水缸,卻如同被凍結在時光里的琥珀,靜止到毫無生機。宋司站在石頭上,茫然地抬頭,于一片空白里產生了第一個念頭: 我是誰? 緊接著,第二個念頭接踵而來。 我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疑問? 他茫然四顧,然后低頭沉思?;牡匕愕拇竽X中種下了“我”這個概念,以此為種子慢慢萌生出更多的、更雜亂的思緒?!拔沂钦l”是一種身份認知,“身份”是一種客觀的出身地位信息,“認知”是大腦對于信息的加工吸收……身份客觀,認知主觀,一個來自外部,一個來自內部…… 可外部在哪里? 在眼前的這個……圓圓的東西里面嗎? 宋司的目光落在水缸上,這個東西有一定深度,中空,摸上去很堅硬,也許是用來儲存什么物品的,可是表面骯臟,看起來荒廢已久了。 思索中,一個詞牽動另一個詞,大腦變成了結網的蜘蛛,開始飛速地成長,吸收不知道來自何方的概念。圓形的、中空、儲存、荒廢——沒錯,這應該是一個廢水缸。 水缸,是他對這個世界產生的第一次客觀認知。 我與水缸,內部與外部,主觀與客觀……宋司的牙齒咬破嘴唇,嘗到了疼痛和鐵銹般的血腥味。血,一種重要物質,流淌在……人類。沒錯,我是人類。 人類這個詞一產生,無數概念噴井般沖進大腦,龐大的信息讓他陷入數分鐘的呆愣。他看到啼哭的嬰兒、蹣跚學步的幼童、孤兒院、秋千、冰淇淋……卻不知那是誰的人生,也沒有與眼前的水缸相關的任何信息。宋司遲疑著,決定親自看一看,于是踩著石頭,開始往上爬。 石頭不高,水缸也不高,卻無論如何也爬不到頂,缸口像近在咫尺的海市蜃樓,踮腳也好,蹦跳也好,始終碰不到邊緣。宋司出了汗,焦慮地用力拍打,水缸發出沉悶地鈍響,震得大腦嗡嗡作痛。 他不合時宜地萌生了退意,他如此執著于水缸,也許正是這個世界的圈套,或者是更高層次的某種“東西”的騙局,引誘他釋放某種會毀滅世界的怪物也未可知。宋司瞪著無法觸碰的水缸頂,氣喘吁吁,干脆從石頭上跳下,跑到屋頂的邊緣,趴在圍欄上往下看,想看清這里到底是什么世界。 屋頂以外霧氣重重,黑暗涌動其中,什么也看不到。宋司嘗試靠近,耳朵中忽然灌進無數邪惡的竊竊私語,剎那間大腦一片空白,骨子最深處的恐懼涌上頭頂,他連連后退,下意識調頭朝唯一的樓道口跑去,想要遠遠的逃離這個天臺,越遠越好。 跑的太快,他甚至來不及觀察,已經沖進了樓道之中。 黑暗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瞬間將他吞滅。 宋司頓住腳步,胸腔劇烈起伏,卻不敢發出過大的呼吸聲。黑暗是濃郁的、仿佛有實體的東西,緊緊地黏在他的皮膚上,帶著溫熱的觸感,如同一條巨大的舌頭緩慢舔舐著他。 宋司全身汗毛倒起,嘗試著想要后退,但已經不知道哪里是前后。黑暗里有聲音在似哭似笑,從遠及近,帶著聽不清的低語。他被低語包圍,頭疼得快要炸開,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開始醞釀爆發。 明明眼前空無一物,他莫名“看到”了很多雙眼睛和嘴唇,有些甚至帶給他熟悉感。眼睛嘲諷地看著他,嘴唇不停張合,逐漸從低語變成囈語,宋司恐懼地想逃跑,雙腿卻牢牢地釘在原地,任由血液在身體里沸騰,理智逐漸失控—— 負面情緒積攢到臨界點,他開始能感知到這個世界,或者說,世界成為他手里的橡皮泥,他看到了什么,世界也在一步一步變成什么??謶?、焦慮、憤怒、悲傷……統統被壓縮在仿若黑洞的樓道里,幾乎下一秒就會連同自己一起炸成煙花。 “咚……咚……咚……” 是什么聲音? 是自己的心跳嗎? 宋司睜開滿是血色的眼睛,努力找回一絲清明,近乎本能地循著聲音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咚……咚……” 輕而有力,像僧人手中敲的木魚,每一下都敲在宋司的心頭,敲走他迷失的意識,敲走他內心最深處失控的陰暗情緒,牽引他回到最初的錨點。 我這是怎么了? 宋司眼中的血色逐漸褪去,面露茫然,想再次環顧黑暗,但那聲音似乎在告誡他專心、專注,他莫名地感到一點期待和興奮,不再理會那些低語,加快了腳步。 直到一只腳邁出黑暗,另一只腳踏進陽光灑落的屋頂。 他又回來了。 屋頂仍然破舊不堪,沒有受到世界的影響,像獨立在此的世外桃源。宋司的心一下子安靜下來,理智和冷靜重新回歸,他的目光投向水缸。 聲音是從水缸里傳來的。 這一次,他沒有遲疑,朝著水缸大步走去。隱隱約約中,他直覺自己忘記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到哪怕世界毀滅、自我灰飛煙滅也必須要想起的事。當把手貼在水缸上的時候,這種想法前所未有的強烈。 就算里面是洪水猛獸,他想,我也要爬進去。 他爬上石頭,踮起腳尖,去夠那個永遠都夠不到的水缸邊緣。奇怪的是,這回他一下子便握住了邊沿,身體順勢靠上水缸,目光輕而易舉地落在了缸內。 缸底躺著一個人,看上去奄奄一息,正一下一下敲著缸壁,咚……咚…… 宋司的呼吸暫停了。 無數畫面涌進大腦,他全想了起來,所有的記憶,關于水缸,關于世界,關于自我,但他甚至來不及消化,身體和靈魂又一次的開始飄,世界也開始飄。 他在上升,目光仍然落在水缸的底部,水缸里的人翻過身,抬起頭,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睛正注視著他,里面帶著淡淡的笑意—— *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拖延癥真是越來越嚴重了 第119章 回家(三) 溫柔的陽光中,宋司確信自己到家了。 滴答。 滴答。 鐘表轉動, 秒針與分針重合,宋司睜開眼睛,聞到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四周很暗, 光線昏沉,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 他恍惚間想起很久很久前被困在潛艇里的日子, 大腦還沒有來得及徹底蘇醒,忽然一個身影遮住了眼前的天花板,熟悉的擁抱用力將他摟緊。 “歡迎回家,”聲音貼在他的耳邊,有些潮濕, “對不起, 我來晚了?!?/br> 記憶還未完全歸位,身體已經本能地放松了下來。他感到平靜、安全、幸福,抬手摸了摸那頭刺刺的頭發,聞著混雜著煙和香皂的氣味, 聲帶準確地叫出他的名字:“楚明意……” “是我?!背饕鉁芈曊f, “你回來了?!?/br> “他們活著嗎?”宋司甚至還沒想起來“他們”是誰,卻記得有非常重要的“他們”需要確認, “他們, 還有吳金,都活著嗎?” “都活著,你成功了, ”楚明意用手捧著他的臉, “你是我們的救世主?!?/br> 宋司一下松了氣, 楚明意低頭狠狠地吻住他。 久違十五年的吻, 宋司攀上他的肩膀, 在激烈的親吻中慢慢想起了全部。他仍然感到不真實,一會覺得只是做了一場夢,一會覺得自己還在意識海里,一會又覺得現在是二重意識海制造的騙局。但無論大腦如何混亂,越來越快的心跳已經出賣了他,他抓住楚明意后腦勺上的頭發,有些粗暴地讓他抬起頭,喘著氣,一寸一寸拿目光描繪這張快要忘掉的臉,啞聲道:“……哪怕是假的,也值了?!?/br> 楚明意眼眶發紅,用拇指蹭著宋司的嘴角,道:“是真的。我通過同一個錨點進入了你的二重意識海,我是目擊證人?!?/br> 宋司深深看著他,舍不得在此刻去浪費時間思考真假,從床上坐起來,雙手插.進楚明意的頭發里,把他拉到眼前繼續剛才親吻。體溫和心跳交融,宋司從未像現在一樣確定什么是思念、什么是真實,他甚至咬破了楚明意的嘴唇,迫切地吮著血液的味道。 嘴唇分開時,他們都在喘氣。楚明意把額頭抵在他的鎖骨處,雙臂緊緊環著他的腰,難得流露出脆弱的一面:“為什么不帶我一起去?” 一個稱不上問題的問題,他們都清楚是為什么,這句話聽起來更像埋怨和撒嬌。宋司回抱住他的愛人,道:“我舍不得?!?/br> “做出決定是在剎那之間,我什么都來不及想,本能地把你排除在外?!彼嗡据p聲說,“抱歉,我總是在做一些任性的事?!?/br> 楚明意抬頭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小司,你永遠不必道歉,你是拯救了上萬人的英雄?!?/br> 宋司露出微笑,楚明意的視線挪向他濕潤的嘴唇,在濃烈的思念和愛意之中重新感到干渴,他想再要一個親吻,誰料那張嘴唇上下張合,吐出破壞氣氛的問句:“吳金呢?” 楚明意微微抬眉,表情看上去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你跟他待了十幾年,就不能多問問我?” 宋司伸手蹭了蹭他扎手的胡茬:“你不是好好地坐在我面前?就是眼圈有點黑,人好像也瘦了,胡子也沒刮,身上一股煙味……” 楚明意抓住他的亂動的手:“后面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你不用cao心那些,先一起吃點東西,然后好好的休息休息,看看現在,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br> 說著,他把宋司打橫抱起來,上下輕輕掂了掂,似乎要估測他現在的體重。宋司被他顛得頭暈,站起來的時候雙腿發軟,不得不伸手扶住床頭。 “我背你?” 宋司搖頭,嘗試著慢慢往前走,堅持道:“我想看一眼吳金,他是不是在隔壁的病房?我能夠感覺到?!?/br> 楚明意覺得有些酸,又不好意思表達出來,默默地看了他幾秒,妥協道:“看一眼就走,中央的調查團已經下來了,你得抓緊時間休息?!?/br> 宋司點頭,又問:“瀟哥呢?” “在吳金的病房里?!?/br> 宋司走得慢,從一個病房到另一個病房走了好幾分鐘。在這幾分鐘之間,他清楚地感覺到一墻之隔的那人現在還很虛弱,情緒不佳,記憶混亂。他們之間的聯系被加強,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聽到吳金在想什么。 宋司走到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對上了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吳金同樣在看他,他知道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