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神明賜予我靈魂潔凈，賜予我新生?！?/br>
    “機械之神乃是世界之主，所有人民都將沐浴在您的輝光下……”

    信徒們嗡嗡的祈禱聲音此起彼伏。

    但漸漸的，人們禱告的聲音漸歇，他們沉默回頭，看向人群中間一個匍匐著的男人。

    都是黑黢黢的衣著，分辨不出誰是誰。但這個男人卻是整個人伏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干什么，渾身微微發抖，不斷溢出低低的啜泣。

    直到整個集會場所都安靜下來，落針可聞時，那男人嘀咕的話語才完全清晰。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小艾麗?！?/br>
    “實驗室里的孩子，全是拐來的，那么多……”

    這男人前言不搭后語，他雙眼瞪大，猛地抬頭揪住身旁一人的衣襟：“我的女兒在四年前也失蹤了，她會不會也是被研究所抓去做了人體實驗！我的女兒她才十歲??！小艾麗、我的小艾麗……”

    男人淚流滿面，然而他周圍一圈信徒卻如石膏像似的一動不動注視著他，目光古板、僵硬。

    “機械之神大人，求您告訴我真相！”

    “求求您了，偉大的神明，求您賜予信徒一個真相吧！”

    這位父親膝行于篝火前，開始砰砰砰磕頭。

    他的誠摯到底有沒有感動神明不知道，反倒是一股詭異的氣息驟然籠罩這片廠房。

    所有的信徒渾身顫抖，控制不住趴伏在地，他們聽到渾濁的玻璃窗外不知名存在的吼聲，像野獸又像風。

    “拋棄rou.體凡胎，機械終將成神！”

    “拋棄rou.體凡胎，機械終將成神！……”

    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讓他們不得不重新開始祈禱，嗡嗡的、宛如蒼蠅轟鳴的聲音里，剛才那位父親已經昏倒在地不知死活。旁邊所有人都離得遠遠的，他們只知道機械之神發怒了，至于祂為什么憤怒？是因為信徒在禱告時的不專心嗎？

    不。

    是祂發現就算以機械麻痹人類的神經，侵蝕底層人的意志，喪失他們的理智。

    血rou親情依舊刻在骨子里，無人可撼動。

    作者有話說：

    赫爾曼：貝克機械財團太子爺，也是一開頭就被零加工過的男人。

    第23章 零零七

    白塔城傭兵公會, 總部的訓練室里每天都熱火朝天。

    幾十名穿統一黑背心的傭兵坐在觀眾席喝水閑聊，抽空搖旗吶喊，為場上的人加油助威。

    寬敞的訓練場能模擬出各種野外場景, 但區域內只有五個人在進行對打，而且是四個打一個。

    四名荷槍實彈的高級傭兵配合默契，彼此分工協作。兩名近戰輪著巨錘和戰斧，遠攻者攻擊不停, 還有輔助時不時來個陷阱釘刺。

    盡管如此, 他們也成功地……被剩下的那個人按著捶了。

    十分鐘以后, 留下四個在地上哀叫著痛哭滾來滾去的隊友，莫桑無整個人汗津津地從訓練室門口爬出來。

    他拆下肩上裝備的穿戴型機械重拳丟在地上，金屬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正在觀眾席摸魚劃水的一群傭兵立刻作鳥獸散。

    “聽說白沙城的第三研究所被一窩端了？”莫桑無問。

    等候在旁的秦山推了推鼻梁上眼鏡：“莫隊, 請注意措辭?！?/br>
    “不是‘一窩端’，而是遭到恐怖分子夜襲。而且那已經是三天前的‘新’聞了?！?/br>
    日?！寰W通’的莫桑無大笑出聲：“平日為非作歹，被連夜端了很正常嘛！”

    他甩了甩汗濕的短發, 一藍一紫的眼睛發亮，“秦山, 是哪個好漢下的手？”

    “目前白沙城警方還沒有抓到犯人，不過根據幸存者敘述，主犯是個女人, 佩戴偽裝, 完全沒有采集到面部特征。其控制著幾臺改裝過的機械人, 其中一臺納米機器人, 可以絕對屏蔽警方火力, 這也是最后犯人逃逸的主要原因?！?/br>
    “那是他們無能?！?/br>
    莫桑無嗤笑一聲, 并不覺得這是多棘手的敵人：“納米機器人雖然說有強大的重組能力, 但局限性也很突出，火力不強、電磁弱勢。如果是我和他打，肯定會利用他無法同時防御和攻擊的特點……”

    秦山適時打斷他：“莫隊，對方并不是我們的敵人?！?/br>
    “……”

    莫桑無正點煙的手一頓，“行吧?！?/br>
    秦山翻出日程表：“與貝克機械集團的視頻會議定于今晚八點，莫隊，記得準時參加?！?/br>
    “知道了，不會忘的?！?/br>
    鑒于雙方是要談一筆大合作，秦山多嘴問了一句：“需要禮節性邀請他們來白塔城做客嗎？”

    莫桑無的回答很簡單。

    “邀請個大爺，最看不慣這種財閥出身的小子?！?/br>
    貝克機械作為當今聯邦機械義肢制造的大頭之一，市場占有率逐年遞增，在財閥中也屬于崛起新貴，他們的太子爺親自邀請合作項目，論誰都要給三分薄面。

    要是別人說出這樣囂張的話，秦山恐怕會敲打他，但誰讓這人是莫桑無呢。

    ——聯邦單體戰斗力最強的男人之一，他就是傭兵公會的核心。

    *

    位于藍灣城的貝克家族莊園。

    勞倫斯彎腰遞過一份電子文書：“少爺，這是今晚的會晤議程。關于黑沙城采集項目，我方經理會先進行介紹，隨后您和傭兵公會會長就細則進行磋商詳談，會議時間預計2小時?！?/br>
    赫爾曼接過方案仔仔細細看了起來，時不時用電子筆勾兩下和勞倫斯確定細節。

    別的不說，他對待工作確實十分認真。

    赫爾曼成為貝克機械新任首席執行官后，這還是首次提出和傭兵公會合作項目。作為除政府、機械神教團、財閥之外的第四大勢力，傭兵公會能從草根組織發展壯大，他們的會長莫桑無功不可沒。

    畢竟能聚集起這樣一批民間武裝力量，在各大勢力手下博取一條生路，還讓政府因為忌憚而動彈不得，本身實力就不可小覷。

    赫爾曼打算借助他們的力量開展黑沙城開采工作，這是政府唯一沒有壟斷的能量源石采集區域，危險系數極高，但利益誘惑也是很大。財團經過商議后也打算冒個險。

    赫爾曼往后仰靠在真皮沙發椅上：“雖然我很不想和那家伙談生意，但是沒辦法，聰明人總要自降身價來遷就普通人的?！?/br>
    身旁的機械人管家點頭：“我懂了，少爺夸贊莫會長是聰明人！”

    “……勞倫斯，你的語言系統不要的話可以送給有需要的人?！?/br>
    “看來少爺很想要?！?/br>
    “謝謝，我不需要！”

    *

    研究所是束縛零的第一道枷鎖，如今這道枷鎖被她親自打斷了。

    不光打斷，還打碎了。

    第三研究所被夜襲破壞的新聞出來沒幾天，就被接連查出各種問題：非法收費、違規cao作、受賄行賄、有毒有害……這些比起人體實驗和人口販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幾天過去，白沙城的示/威行動漸漸平息，但民憤卻沒有，每天還是有數不清的人去警局找政府軍的茬，要求討一個說法，研究所短期內是好不了了。

    零小心改換了形貌，把原本的黑色長發剪成了齊耳短發。在街上行走幾天，發現擦肩而過的警察們是真的認不出來她，這才放心。

    生活還是要繼續的，但她不想打零工了，正在平臺上翻找有沒有合適的任務，路南就發來了緊急通訊請求。

    “零，城西七號街有一起畸變者劫持事件，距離不遠，你來嗎？”

    “馬上到！”

    她坐地鐵不到10分鐘就趕到了地方。

    這是棟在市中心的寫字樓，周圍已經被透明力場隔開了，和之前見過的所有任務都不同：警戒線外圍竟然站滿了受害者家屬！他們哭哭啼啼，都不愿意遠離。

    零滿臉震驚：“什么情況！”

    路南和杰西算是最早進來的傭兵之一，他們抹把汗：“零你來了，這任務涉及人員很多，但要說的話其實不算危險，畸變者頂多d級，沒什么戰斗力?！?/br>
    但卻來了十幾個傭兵！

    雖然大家看起來都不是很著急，也不是很強的模樣。他們和杰西路南一起蹲守在大樓入口處說著什么，樓里看似也沒有戰斗發生。

    零和眾人蹲在一起，從你一言我一語中了解到了任務情況：這公司的老板是個極端傾向改造者，為了超負荷工作，將自己和電腦桌焊死在了一起，從996加班狂魔變成007殉道狂徒。

    徹底畸變后他不允許自己下班，也不讓其他職員下班，通過公司電路將所有人的電腦桌連接在了一起，誰要是脫離座位就會被高壓電擊致死。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整夜，目前已出現了五名遇害者，所以門外才聚集了那么多擔憂的家屬。

    “所以這是個劫持大量人質的緊急任務！”零恍然大悟。

    路南嘆氣：“我們已經第一時間切斷大廈電源，等到畸變者自身電量耗盡，這個任務就算是完成了?！?/br>
    “他們是在正常18點下班之后才被禁錮的，所以算算時間已經連續工作20個小時了?！?/br>
    一名陌生的傭兵補充道：“我們人手不夠，需要保障一千名被困人質不脫水昏迷?！?/br>
    力場開啟后，十幾名傭兵換班休息，同時盡力照顧大樓里的職工們，但還是應對無暇。

    于是零拿到手的任務就成了：背著一口袋食物、水，挨個敲響辦公室的門。

    這些職工里有的精神狀態還算好，送過去水瓶還會頂著黢黑的眼圈說一聲謝謝，維持了白領們最后的體面。

    有的人卻已經瀕臨崩潰，趴伏在鍵盤前用額頭一下下敲擊出亂碼，說話也不搭理。

    更有甚者衣衫凌亂，椅凳上沾了不知道什么臭氣熏天的臟污，半哭半笑疑似瘋了。零放下水瓶就立刻跑遠了。

    雖然只有一棟寫字樓，但里面的狀況卻叫她看見了眾生百態。

    “爸爸mama，我不想死……嗚嗚，救我……”

    “老板已經變成畸變者了，下個月的房貸怎么辦啊?！?/br>
    “小齊，小齊死了。他被電死了，下一個就是我？哈哈哈?！?/br>
    “就算逼死我設計稿也做不出來?。。?！”

    零站在辦公區門口，見里頭一個個小隔間就像每個職工生存的小方盒。

    他們在里面度過大部分的時間，在里面哭、笑、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