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兒帶女去逃荒 第119節
婆子們卻沒有那些官兵那么聽話,聞言互相看了看,一個膽大些的賠笑道:“里頭的人只怕是得了癔癥,整日里瘋瘋癲癲,污言穢語罵個不休,只怕沖撞了貴人……”一邊說著,還一邊探頭探腦地看向他身后的云初。 這小娘子戴著帷帽,不知是什么人,只是看身形嬌嬌弱弱的,恐怕禁不住驚嚇。 傅景胤卻沉了臉,不耐煩地說道:“少啰嗦,開門!” 婆子不敢再說,連忙掏出鑰匙打開了鎖。 大門一開,一股污穢之氣撲面而來,那婆子面色尷尬地說道:“那人真的瘋了,只要放出來就到處亂屙亂尿的……” 早知道今日有貴人要來,她們肯定早早就打掃院子了。 傅景胤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一個婆子生怕他動怒,連忙說道:“還請貴人在那邊稍坐,奴婢們這就打掃……” “不必了?!痹瞥鹾鋈徽f道,她越過傅景胤,直接走進了院子。 方才走了這一路,她的心緒已然平靜了下來。 她也想通了,既然有這個機會,她正好來看看豫王府的下場,也算是給原身的靈魂一點安慰。 至于這點兒污穢氣味,著實算不得什么。 云初都進去了,傅景胤雖然臉色難看,卻沒說什么,也跟著進去了。 院子里墻根處堆滿了各種垃圾,連剩飯菜都倒在一處,可見外面的婆子是何等的偷jian?;?,也從側面證明這里頭的人如今的確是無人管了,連這些粗使婆子都敢如此輕慢。 因院子到處都是垃圾和雜物,越發顯得十分逼仄,云初小心地邁過雜物,走到那扇破敗不堪的門前。 她略停了停,便伸手推開了房門。 外頭的空氣雖然不好,但到底還是流通的,這屋子里卻仿佛暗無天日一般,撲鼻而來的便滿是腐朽霉爛的氣味。 云初站了片刻,才適應了房中昏暗的光線,也看清了屋內的情形。 院內已經如此狹小,屋子里更是小得幾乎令人喘不過氣,房內只有一個破破爛爛的桌子,兩張斷腿的椅子,一鋪只能容三四個人的小炕。 炕上的人是一個年約四五十歲的男子,閉著眼睛靠在一堆破爛棉絮之中,云初定睛看去,只見炕內角落還蜷坐著一個年輕些的男子,兩人雖然身著錦緞,卻都是又臟又破,不知多久沒有換洗過了。 這父子倆見門打開了,還以為又是那幾個耀武揚威的婆子進來送食水,一時間都沒動。 可他們等了一會兒,卻沒聽到婆子們的嘲笑辱罵聲,那年輕些的才抬頭看過來。 逆著光他一時看不清,只看到門口兩個人影,男人修長清雅,女子嬌柔纖細,一看就不是那些粗魯的婆子。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連滾帶爬地從炕上下來了。 “小皇叔,真的是你!”一看到傅景胤,傅建寅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哇哇哭喊了起來,“小皇叔,您一定惦記著我,才來看我的是嗎?嗚嗚嗚,小皇叔,您快去跟皇祖父求求情,這樣的日子我實在過不下去了啊……” 想到這些日子的非人折磨,傅建寅哭得頭都抬不起來,跪在地上死死抱著傅景胤的腿。 “那些人不許我出去,不給我衣裳,連送來的飯菜都是餿的!小皇叔,這樣我可怎么活啊——” 傅建寅從小養尊處優,哪里吃過這樣的苦。 傅景胤低頭看著他涕淚橫流的樣子,臉龐上劃過一抹無法掩飾的嫌惡。 “你母妃呢?” 傅建寅說的句句都是自己,至于他的父王母妃則是半句都不曾提起。 “母妃……?”傅建寅愣愣地看著傅景胤,忽然又哇地哭了出來,“母妃染了病,他們也不給請太醫來看,連藥都不給母妃喝,只拖了幾日,母妃就沒了……他們只拿一卷破席子就把母妃的尸身裹走了……小皇叔,我怕,我真的害怕……” “住口!”就在這時,一個嘶啞至極的聲音從房內響了起來。 ? 第147章 瘋癲 豫王已經睜開了眼睛, 正掙扎地坐起身。 “你這個蠢材,求他作甚?咱們變成這個樣子,就是他害的!” 豫王顯然不知罵了多少個日日夜夜, 此時嗓子已經完全壞了,每說一句話都像是在嘶吼。 傅建寅被他一聲大喝嚇得住了口, 卻還是止不住眼淚, 伏在傅景胤身邊嗚嗚哭個不停。 傅景胤冷冷地瞟了豫王一眼,便看向傅建寅。 “建寅, 你抬頭看看,可認得這女子是誰?” 云初緩緩掀開薄紗, 露出帷帽后的臉龐。 傅建寅抬起頭, 小心翼翼地看了又看,只覺得眼前這女子有幾分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這人是誰。 “這是……是未來的小皇嬸吧?小皇嬸真是國色天香,姿容無雙, 小皇叔好眼光! ”傅建寅打定主意,趕緊奉承起云初和傅景胤來。 見傅建寅居然認不出自己, 云初微怔, 隨即恍然一笑。 這豫王世子向來荒yin無度, 玩弄過的女子不計其數,如云初這樣的落魄千金,與他來說恐怕也不過是過眼云煙罷了。 這樣一個人渣,連多看一眼就是浪費生命。 這一刻,云初忽然慶幸全哥和安安的生父是傅景胤,而不是眼前這個自私涼薄, 無情又好色的渣男。 傅景胤冷冷一笑, 沉聲說道:“這是海家嫡長女, 海云初?!?/br> “海家?海云初?”傅建寅疑惑地眨了眨眼,隨即想起了什么,臉色一下子變了,“你……你不是……?” 當初豫王扳倒了海家,他聽說海家大小姐素有美名,便想趁機占些便宜,沒想到那女子被逼到了絕路還不肯來找他,他一怒之下,就叫人把海云初賣到了青樓。 后來他去青樓還曾問起過海云初,可青樓里的女子都換了名字換了身世,誰知道他說的海家大小姐是誰?彼時豫王府風頭無兩,有人聽說他被海云初擺了一道,為了討好他便添油加醋地編造起來,什么被路過的商人贖身做小老婆了,什么流落到下等窯子受罪去了,還有說不堪受辱自盡了的,或者被折磨死了的,只要傅建寅高興,那些人什么瞎話編不出來? 因此傅建寅只當云初早已死多活少,他有權有勢自然不缺女人,沒過多久便把海云初拋之腦后了。 此刻看到云初,他只當是見到了鬼,嚇得臉色煞白。 云初看著他面無人色的樣子,淡淡地開口道:“世子爺,別來無恙?” 傅建寅抬手就給自己一個耳光,再看云初依然在眼前,才知道不是做夢。 他見云初面容冷淡,趕緊趴在地上苦苦哀求道:“那個……海大小姐,你還活著可真是太好了!當初是我鬼迷了心竅,實在仰慕小姐的風姿,所以才會行此下策,這兩年我無時無刻不再惦記著你……聽說令尊已經官復原職了?小姐能不能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讓令尊幫我求個情,放了我吧……” 要不是前一刻他還認不出云初,這番聲情并茂的話還真有幾分可信度。 云初滿臉憎惡,正要開口,卻見屋內橫空飛來一物,重重地砸在傅建寅的后背上。 “孽障,我叫你閉嘴沒聽到嗎?你昏了頭了,居然還去求海家的人!” 豫王扎掙著爬起身來,只是他身體太過虛弱,剛才扔夜壺又使盡了全身力氣,此刻只能伏在炕沿上,一邊劇烈地喘息,一邊啞著嗓子大罵。 跟卑躬屈膝的傅建寅相比,云初覺得豫王比他兒子有骨氣多了,如今這樣狼狽不堪也沒有跌了王爺的身份。 傅建寅被夜壺砸了個正著,方不敢說話了,癱在一旁嗚嗚地哭著。 其他三人都沒再理會他,傅景胤走進屋里,看看屋內實在沒有可坐之地,便將一個用磚頭墊著的椅子讓給云初坐,自己則走到炕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豫王。 豫王扶著炕沿坐起身來,直勾勾地盯著傅景胤,一張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痛恨。 離得近了,云初才注意到,豫王的年紀看起來不過三十八九歲的樣子,只是這些日子的折磨讓他變得憔悴,才蒼老如五十余歲的人。 此刻他勉強仰著頭,對上傅景胤沉沉的目光。 “傅景胤,你是來看我笑話的,是也不是?我告訴你,我才不會讓你如意!我只恨自己心慈手軟,沒有早早把你弄死!” 傅景胤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忽地勾唇一笑。 “你真的關心過父皇的身體嗎?” “你……你說什么?”豫王猝不及防,待回過神來立刻勃然大怒,“我不關心???父皇但凡有個頭疼腦熱,哪次不是我起早貪黑進宮侍疾?總好過你這個病秧子,自己沒病死就算謝天謝地了,更不用說關心父皇!” 傅景胤冷冷地說道:“侍疾?你不過是面上功夫做的好看罷了。你若真是關心父皇的身體,難道不知道父皇得了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就連父皇日常吃的藥,都是我親手熬制的!”豫王竭力提高嗓門,大聲說道。 只是他嗓子實在啞得厲害,聽起來像是嚎叫,聽起來卻像是不斷地噗噗吐氣。 傅景胤譏諷地看著他,說道:“既如此,你怎么不知道父皇已經時日無多?” 豫王一愣,隨即臉色大變。 “時日無多?父皇的病情……何至于此?” 傅景胤說道:“所以,我說你只是會做表面功夫,讓宮內外的人都覺得你至純至孝,對你交口稱贊,父皇也因此格外偏愛你,只是父皇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你便著急了……” 豫王渾身一抖,奮力大吼道:“就算父皇真的時日無多,我也絕沒有謀反之心!” “謀反之心嘛,你未必沒有?!备稻柏返卣f道,“我知道,你只是沒有謀反的膽量罷了?!?/br> 豫王張著嘴,宛如沒了氧氣的魚,只是翕合著嘴唇,卻發不出聲音來。 過了許久,他才頹然開口:“我絕無謀反之意,父皇為何如此對我……” 他才哀怨了一句,猛然又跳起身來。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向父皇進讒言,父皇才會責罰我!傅景胤,我之前居然沒看出來,你竟是如此狠毒陰險的鼠輩!” 看著他前后情緒變化如此之快,云初不由得信了外面婆子說過的話,豫王看起來真的是有點兒瘋癲了。 傅景胤卻搖了搖頭:“你錯了,你討好父皇這么多年,卻完全不了解父皇的性子。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一直以為得到了父皇的寵愛,就可以得到一切,可是你忘記了,父皇先是皇上,之后才是我們的父親。對他來說,天下比兒女親情要重要得多?!?/br> 豫王呆愣了片刻,忽而目光又轉向惡毒。 “你少裝蒜!我跟你斗了這么多年,難道不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除了借著父皇的名頭壓我,你還有什么本事?這次你又搞了什么陰謀詭計……”他的視線陡然轉向云初,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了,你跟這個什么海家小姐有了私情,為了救海百川,才會設計陷害我!你們這對狗男女!父皇只是一時惱了我而已,等父皇消了氣,我自然還會做我的豫王爺!” 豫王也許不了解皇上的真實病情,也不了解皇上的性子,可是有一點他卻十分篤定的,那就是皇上對他和貴妃母子二人的寵愛。 從前他陷害過那么多官員,搞出那么多事情,甚至闖了許多禍事,可是皇上對他都是格外寬宥,最多不過責罰一下做做樣子,之后寵愛照舊。 哪怕他數次要害傅景胤的性命,皇上也從不深究。 豫王對傅景胤如此囂張不服軟,也是因為有這樣的底氣。 傅景胤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竟然流露出幾分同情。 “所以我說,你是真的一點兒都不了解父皇?!备稻柏酚朴崎_口,“這一點,你甚至都不如你那個蠢貨兒子?!?/br> 傅建寅無故躺槍,反而越發害怕起來,恨不能將自己整個人縮在墻角,一個字都不敢說。 “太子哥的性情隨了母后,溫厚仁德,可是身為未來的一國之主,只有仁厚怎么治國?父皇自己便是皇上,自然早早就看出了太子哥的不足之處?!?/br> “可太子哥從小長于宮闈,又飽讀圣賢書,滿心都是仁義禮智信,父皇有心讓他出去歷練幾次,可母后只有我們兩個嫡子,我年齒最小,又自幼多病,萬一太子有個閃失,我是絕不可能成為第二個儲君的?!?/br> “父皇母后舍不得太子哥出去歷練,就只能在宮中尋機會磨煉太子哥的性子,其他皇子不是不得寵就是年幼,或是家族無甚勢力,你說,誰最合適?” ? 第148章 密旨 豫王整個人宛如雷擊, 愣怔著連傅景胤的話都忘了回答。 傅景胤望著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