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女要登基 第6節
吳婕腳步動了,卻不是退避,反而繞過紫茴,迎上前去。 紫茴無奈,只能跟著從樹后走出,緊張地站在吳婕身邊。 涼亭中人才看清,是兩個年齡不大的少女。 大多數人都放下心來,看衣著多半是附近來進香的富家小姐,一個弱女子能懂什么?瘦馬之類的詞語,根本聽不懂,就算聽懂了,只怕也羞于啟齒。 而且也不會知道他們的身份,頂多當成路過此地的江湖漢子。 領頭的護衛統領尉遲達心念電閃,便隨意地拱了拱手,笑道,“我等護鏢路過此地,過來賞賞景,不想打擾了小姐,還望海涵?!?/br> 什么護鏢路過,想偽裝成鏢師嗎?原來你們也知曉剛才的話語不合時宜! 吳婕目光落在他們吃的滿桌狼藉的菜肴上,雖無酒rou,但白鹿寺的齋飯是出名的精巧,喂這幫粗鄙之貨真是明珠暗投。心中靈光閃過,吳婕微笑著,也不戳破她們,她一抬手,讓紫茴后退一步。 在對面眾人驚艷的目光中,她微微一笑,“剛剛路過此地,聽見幾位要對對子,才學雅達,好生佩服。小女子才疏學淺,但正好有一個現成的對聯可以迎合?!?/br> 尉遲達幾人愣了愣,不由自主說道:“小姐請說?!?/br> “下聯是,曦園肥羊入我腸?!?/br> 這一句話頗為粗鄙,跟市井上流行的打油詩一般上下了。這女子看著身姿綽約,秀美清婉,想不到文采不過了了。 尉遲達干笑兩聲,隨意吹捧道:“東對西,瘦馬對肥羊,呃,果然高妙。小姐高才啊?!?/br> “不敢當?!眳擎悸柭柤?。 尉遲達不禁失笑,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兒,竟然跟自己一幫軍漢顯擺起才學來。 只是見對方直面他們,侃侃而談,毫無畏縮退避之意,這倒讓他們高看一眼。都說這吳越之地的女子羞澀內向,看來也不盡然。 突然一陣笑聲響起,帶著一絲清脆,正是姓莫的那個少年。他站起身來,跟著走到亭外,站在尉遲達身邊。 吳婕微微挑眉,好靈秀的少年,俊美出塵,雖然看著還有幾分稚嫩,但依然能想象日后的絕頂風采。 兩人對視了一眼,姓莫的少年忍不住問道:“請問小姐可曾去過北方?” “小女子今生今世從未離開過家鄉?!?/br> “哦?!毙漳纳倌暌馕渡铋L地瞥了她一眼。 面對外男,總不好多談,吳婕微一拱手,甩袖轉身離開。 見她走得遠了,尉遲達松了一口氣,“好精靈的小娘子??!這東越的女子看著跟一團水兒似得,但似乎也沒有傳說中靦腆啊?!?/br> 老王繼續發揮嘴賤本色:“這兩個小娘子生得好水靈,不知誰有福娶回家去一床雙美……” 尉遲達立刻呵斥:“住口吧!這些說不定是本地大家閨秀。這樣背后議論被人聽見只會嘲笑咱們大魏不識禮數?!?/br> 老王嘴犟著嘀咕了兩句:“看她們衣著,頂多是婢女……”見上司板著臉,也不敢再多說了。 因為準備下廚,吳婕穿得極為樸素,通身丹青銀灰,論光鮮還不如身邊的紫茴。 “那也是大戶人家的婢女,不是隨便能議論的?!蔽具t達訓斥手下。剛才多虧他反應機靈,將身份遮掩過去,不能再讓這幫粗人肆意妄為,連累使節團名聲。畢竟朝廷的戰略大局上,東越是重要的一環,需要好好拉攏。 “別再閑掰扯了,非得被王爺和高副使聽見,打你一頓板子才消停?!?/br> 尉遲達繼續訓斥著屬下,突然身后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 “什么打一頓板子?” 兩個年輕俊逸的身影從樹林之后緩步走出,幾個侍從跟在身邊。 當先的那個劍眉星目,俊逸非凡,一身銀灰色長衫更顯清貴高華。另一個眉目秀逸,氣度文雅。 一群人連忙步下涼亭行禮?!皩傧聟⒁娡鯛?,參見高大人?!?/br> 兩人正是這次率領使節團來東越的魏國兩位使者,走在前面的是正使淄王元哲,是魏帝心腹親信,副使高宏源,年紀輕輕就官居三品。以這兩人為使者,足見大魏對此次收服東越的重視。 元哲折扇一橫,敲打著掌心,笑道:“在外面就不必講究這些了。剛才你們在說什么?” 尉遲達不敢隱瞞,連忙將事情原委一一道出。 元哲哭笑不得,“你們這幫蠻子,讓你們在涼亭里等著,吃點兒素果子都能議論出葷話題。這白鹿寺聞名遐邇的素果子還填不住你們的嘴。不知道的,還以為一個個灌了滿肚子黃湯呢?!?/br> 尉遲達察言觀色,知道王爺沒有真生氣,立刻陪笑道,“只怕是肚子里太素,嘴上才管束不住?!彼麄儊碓絿@些日子,住在專門招待各國使節的文華館,唯恐耽擱了正事兒,個個謹言慎行,憋悶壞了。難得來到這山野林間,一時放松便談笑隨意起來。 “管不住也要管?!痹馨逯樀?。心思開動,剛才路過林間,似乎見到所說的那個女子身影,隔著林子,隱見風姿清婉綽約,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兒,如此膽大。 ***** “郡主……您怎么能跟這些閑漢多說話呢,太有失身份了?!弊宪钸t疑著說道。 在紫茴責備的目光中,吳婕雙手一攤,“本來我是想走的,奈何形勢不饒人。若這樣退避走脫,豈不失了臉面?!彪p方說話的時候距離數十步遠,便是道學先生來了,也挑不出毛病來。 “可是您說了兩句話,也沒有爭回什么臉面啊?!?/br> 吳婕笑而不語。 紫茴以為自己的勸諫起了效果,繼續道:“郡主,這些走江湖的鏢師,很多在當地都是黑道一樣的人物,有時候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甚至會干一些綁票勒索的事情?!?/br> “不是有你這個高手在嗎?!眳擎夹Φ?。紫茴原本出身軍旅之家,是懂一些拳腳功夫的。 “雙拳難敵四手,我也只是懂一些粗苯功夫罷了。他們若真要傷害郡主,奴婢一條小命事小,郡主安危事大啊?!弊宪羁嗫谄判牡?。 他們又不是真的鏢師,是堂堂大魏使節團,而且此行是來拉攏東越的,絕不會干出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的。還有那個尉遲達,可是皇帝親信,如今官居禁衛軍副統領,手握兵權的四品要員。記得不過兩三年后,在戰場上又建奇功,自己死前,好像已經提拔為三品的振威將軍了。 不過紫茴對自己是一片愛護之心,吳婕不忍讓她失望,便順著她的意思,連連點頭。 見她聽勸,紫茴也不好繼續嘮叨了。 到了素齋堂,后廚房的大管事潤通大師早早得到消息,帶著手下一干人馬迎候在門口。見吳婕過來,滿臉賠笑。 “郡主殿下玉趾降臨,敝處蓬蓽生輝。之前聽見貴王府的管事過來通報,小僧簡直難以置信啊。想不到時隔兩年之久,又能見到郡主殿下的絕藝了?!?/br> “大師過獎了,不知我要的食材可都準備妥當了?!眳擎贾北贾黝}。 “昨日一聽到消息,小僧就命專人下山采買,保證都是最新鮮的?!?/br> 潤通大師引著吳婕進了打掃得一干二凈的寬敞廚房,附近的閑雜人等早就被清理干凈,只有兩個從王府帶來的廚娘立在灶臺邊準備輔佐,還有三四個清秀伶俐的小沙彌打下手。 吳婕滿意得看著灶臺上早已備好的香菇山蓉等各色山珍食材。廚娘也已經準備好佐料鍋底。 眼看著吳婕開始動手了,潤通大師松了一口氣。他悄悄退出房內,剛走到外面屋檐下,突然被一個人拉住衣袖。 德王府與白鹿寺來往頻繁,自然認得是郡主身邊的大丫環紫茴。 “姑娘有什么事情嗎?” “剛才郡主交代了一件小事兒,勞煩大師幫個忙?!比缓笞宪顗旱土寺曇?,將吳婕的要求說出。 潤通大師連連點頭,笑道:“小事一樁,包在小僧身上?!?/br> 廚房里,吳婕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各色食材和鍋碗瓢盆中,小半個時辰之后,一陣奇異的香氣從灶臺中飄出 廚娘將烘烤好的素果子從爐中取出,放到桌案上。一只盤子中安然臥著十二只憨態可掬的小兔子,外皮白中透黃,酥脆香甜。另一只盤子里是潔白紅潤的桃子,看著似乎是面點,聞起來卻是十足十的蜜桃香味。另一個盤子是蝴蝶酥,卻不是常見的焦黃色,而是一種艷麗的紫紅色,內中加了櫻桃汁,最后一盤是金燦燦的金絲蜜棗餡兒元寶, 湊足了四樣點心,潤通大師剛剛回來,喜不自勝,“哎呀,郡主殿下這樣巧的手,可不是在菩薩座前龍女轉世,這果子是仙女摘來的鮮果吧,哪有人舍得動嘴啊?!?/br> 對他夸張的恭維,吳婕早已習以為常。 命人將幾盤點心分別送到主持方丈,還有準備用素齋的盧氏那里,然后親自提著一個食盒,去拜望廣信大師。 第8章 廣信 廣信大師住在寺后一處別院中,山清水秀,綠樹成蔭。 進了院子,便見到一個須眉皆白,滿面紅潤的老僧正坐在葡萄藤下,一片青翠濃紫環繞,更襯得老僧鶴發童顏,恍如神仙。 這老和尚賣相極佳,難怪宮中都極為寵信,尤其他又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醫術,民間好多都將他當做活神仙來供奉朝拜。 不過這些年也確實救治了不少人,聽說連南陳和北魏都有不遠千里,慕名前來求醫的。 兩個負責掃灑的小沙彌正在收拾桌上杯盞。 吳婕目光落在其上,不禁驚訝:“大師剛才有訪客?” 廣信大師年事已高,這些年極少見外人。 “都是一些俗人,盡拿些俗事來煩擾我這個方外之人,唉,身在佛門數十年,竟然也不得清凈?!睆V信大師長嘆了一口氣,眉有愁色。 什么事情能讓一向開朗樂觀的人發愁,吳婕暗暗納罕,一邊輕車熟路地將食盒放到石桌上。 廣信大師眼前一亮,愁色一掃而空:“好丫頭,這次帶來了什么好吃的,我可是聞到味兒了。罪過罪過,將肚子里的饞蟲都勾了出來?!?/br> 一邊說著,就要伸手去開盒子。 卻被吳婕伸手攔住?!按髱熛嚷犖野言捳f完,這點心可不能白吃?!?/br> 廣信哈哈兩聲,“我說你這小丫頭今次怎么肯過來了?這是有難題要考較我這把老骨頭??!” 吳婕醞釀了一下感情,紅著眼圈說道:“大師言重了,小女子過來,是要求大師救命??!” 廣信嘆了一口氣,坐正了身形?!笆且驗槟潜蔽菏构潏F來的事情吧?” 吳婕話鋒一滯,“大師方外之人,對朝內之事倒是挺靈通的?!?/br> 廣信瞥了她一眼:“你父王多日不曾來這里找我下棋了,我手癢難耐,不免要打聽一二?!?/br> “大師……” “你莫要著急,南陳斷不會坐視東越這樣重要的盟友屬國倒向敵國的。只怕不出數日,就要派使者前來,只要你父王多求求陛下,再加上陳皇后和南陳使者從中作梗,定能將北魏拒之門外?!?/br> 吳婕眉梢抽搐:“大師休要妄言,這樣豈不是大大得罪了北魏。北魏如今兵鋒如火,橫掃天下,東越不過小國,豈敢與之交惡?將來大魏統一天下,我東越豈不要面臨滅頂之災?!?/br> “你怎知是大魏得天下,南陳今次不過一時受挫,說不定之后君臣同心……” “大師就不要糊弄我了,兩國之勢孰強孰弱,一目了然。更何況之前北魏大敗南陳,使得如今東越邊境大半與北魏接壤。別看北魏使節如今以禮相待,這次若不能得到滿意的答復,只怕轉眼就要發兵來攻。難不成到時候南陳會發兵來救?” 上輩子東越兵臨城下之際,也曾派人向南陳求救,可惜南陳龜縮一邊,絲毫不見動靜。 廣信捻著胡子:“難得你竟有此見識?” 當然是見識,都是她上輩子親眼所見,親身所識??! 吳婕繼續發動三寸不爛之舌:“大師還惦記著父親與您下棋,不知父親如今日夜憂慮,只擔心骨rou分離,一別兩地。若壞事成真,只怕父親再也沒有心情來跟大師下棋了?!?/br> 廣信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丫頭,是非要我這一把老骨頭出面不可了。好好好,反正下個月皇后娘娘要在宮中舉辦一場佛會,請寺內中人前去講經說法,我就勉強走一趟吧?!?/br> “到時候大師準備如何說?”吳婕睜大了雙眼,盯著眼前的老和尚。 廣信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瞇著眼睛,老神在在,“貧僧略通相面之術,看到德王家的郡主八字特殊,與新韶風水契合,不宜遠嫁,否則將會給東越帶來滅頂之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