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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他又看了一眼主院,伸手從乳娘手里把??蛋步舆^來,往外走:“如果今天額娘原諒他,我就原諒他,若是額娘不原諒,也是他活該?!?/br> 卜隆笑嘆了口氣,看著徒弟言不由衷的表情,也跟著出了院子:“大少爺,放下你弟弟,跟奴才去演武場練幾招吧,您這進步不小啊?!?/br> 福隆安的聲音響起:“誰今兒個要和你玩,我帶??蛋踩m里看令妃娘娘,明兒個再說?!?/br> - 屋內。 時春看了一眼傅恒橫在她面前的手臂,轉身往內室走。 沒走兩步她就腰間一緊,被傅恒抱起走向了床鋪。 “你放我下來!”她惱羞成怒。 “別動!”傅恒說,擼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截光潔白皙的手腕。 他常年用劍變得粗糲的手指撫上她腕上的幾道咬痕,輕聲道:“疼嗎?” 時春看著他因為夜里在軍帳點燈研究戰局而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忽然就放軟了神色。 “現在不疼了,當時,我沒有什么感覺了?!?/br> 傅恒的眼睛忽然濕潤起來。 他將她抱在懷里,下巴緊緊靠在她頭頂上,他抱得太緊了。 “額娘后來告訴我,”他眼睛紅起來,聲音有些發澀:“你大出血后,意識幾近全無,為了清醒著生下??蛋?,你咬著自己的手臂不松口,直把手臂咬得血rou模糊,強撐著生下他,你才終于暈了過去?!?/br> 他的下巴摩挲著她的額頭:“你在床上意識全無地躺了三天,誰都以為你撐不下去了。我的信送回府里,額娘日日讀給你聽,她說你第一次有反應,是聽到我小勝的消息。你昏過去前告訴額娘絕不能把你生產遇險的事告訴我,于是額娘在信中絕口不提你,我便知你定然出了事。須知我的時春,她最擔心我在外面放心不下家人,每日定會在額娘的信后附上一紙家書。家書忽地斷了,我的心,也驟然快要停了?!?/br> 時春閉上眼,靠在他懷里,良久,幾滴淚打濕他的衣裳。 “你走了以后,我總在想之前和你爭執的事?!彼f。 “我明明知道你的志向在哪里,可我聽說你不滿足在后方辦理軍務,執意請命要奔往前線的時候,我還是怕了。我不知道我為什么突然這么不識大體,我從不想成為在身后扯你后腿的人,但那次我控制不住我自己?!?/br> “我知道,”傅恒輕吻她額頭:“你懷??蛋驳臅r候胎象本就不穩,孕中吃了很多苦頭,導致你太過缺乏安全感,那個時候我突然說要上戰場,你感到驚懼也是正常的。是我不好,我虧欠你和孩子太多?!?/br> 時春抬頭:“記得我們第一次吵架嗎?我們都心高氣傲,誰也不想輕易低頭,但后來還是你最先向我低了頭,你那時候對我說‘我從來沒有先對一個人低頭過,你贏了’,你還記著我是怎么回你的嗎?” 傅恒輕輕勾起唇角:“你說,‘夫妻之間,沒有對錯’,我記著,我都記著呢?!?/br> “所以你走后,我便不生氣了??晌抑皇呛蠡?,在你前往前線前,竟然只是跟你大吵一架,我害怕,倘若你出了什么岔子,我對你的最后一句話,竟然是讓你永遠別再回來?!?/br> 時春看著傅恒,眼淚打濕了她的睫毛。 那日傅恒出發,他身著軟甲,身后只有數十騎護送。 他出發前最后回頭,看著她,說道:“我很快回來?!?/br> 她只是仰起頭,看著不遠處的屋頂,輕輕說:“你也可以永遠別再回來?!?/br> 后來她難產昏迷后的三天,她總是反復地做一個夢。 夢中的傅恒坐在馬上,對著她伸出手,說:“時春,過來?!?/br> 她笑著沖他跑過去,未等碰到他的手,夢境一轉,她愛的人,躺在準噶爾貧瘠的沙土上,閉上了雙眼,如她所言,再也沒能回來。 那夢太過于可怕,以至于醒來后的一年,她照顧額娘,撫育孩子,沒有和任何人提到過。 她笑著摸著傅恒的臉,感受手下他溫熱的皮膚。 不知不覺就淚流滿面。 “我第一眼見富察傅恒,絕不會想到有天我會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br> 她聲音顫抖地說,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雙目中淚珠滾下,像是破碎掉的夜星。 傅恒斂目看著她,目中水光一閃,他握起她的手,想之前的每個日夜一般,十指交纏。 “史書上的富察傅恒會是一個勇士,然而生活里的富察傅恒,是你的丈夫?!?/br> 我與你起源于相知,在歲月轉角處相愛。 - “富察家出了個情種?!?/br> 人人都這么說。 有一日午后,她在書房讀納蘭詞。 是那首《金縷曲》。 “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里。清淚盡,紙灰起?!?/br> 他聽得蹙了眉,走到她身后,盯著看了兩眼。 “太悲傷了,我不喜歡?!彼f。 時春只是道:“每次讀納蘭家這位先人的詞,讀到他寫給亡妻的這首,心里面總會覺得很難過,這是有多么沉重的愛,才能發出這樣的感嘆?!?/br> 傅恒抽出她手里的納蘭詞,輕吻她的唇角,只是道:“我們不必羨慕納蘭容若,我們比他圓滿?!?/br> 時春后來每次回想起他的話,總會在他枕邊睜眼看著他,傅恒能感受到她的視線,但他只是揚起一個微笑,沉入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