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科舉) 第1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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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快馬加鞭,他終是在兩個孩子百日之前回到了平頂村。 聽說他歸鄉,榮縣凡是排得上名號的人家皆來請見,謝良臣統統拒了,在入榮縣地界之后即換上了麻衣素服。 與他同來的人馬被他留在了村外駐扎,謝良臣只帶了少數的護衛進村。 平頂村的道路此時已經擴寬了一倍, 比外頭的官道還要平整,村田整齊,屋舍有序, 而村口邊仍舊立著當年他考中狀元時的那塊石碑。 十多年過去了,碑石除了稍顯陳舊之外, 卻無一絲損傷,甚至還有人在上頭掛了紅綢,遠處還有香燭燃燒過的痕跡。 旁邊有扛著鋤頭的村民經過,見有人站在村口石碑處逗留, 上前查看, 哪知卻見一陌生人, 皺眉發問道:“你是誰?為何來此?” 謝良臣亦訝然看過去,發現面前人自己也不認識, 心中那股疏離失落愈盛。 村民見他不答話,越發皺眉看他, 提醒道:“這里可是謝丞相的故居, 你等若是無事, 便盡早離去, 否則要是作亂,衙門的人可不是好相與的?!?/br> “大膽,這位就是......”護衛見他無禮,立刻上前呵斥,卻被謝良臣攔住。 “多謝小哥提醒?!敝x良臣朝他笑笑,而后帶著人往自家屋宅而去。 那村民見他直直往謝家走,覺得有異,想了想又覺得可能是哪個來求謝家辦事的人,于是又扛著鋤頭走了。 “哎呀,這不是謝家二郎嗎?”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見謝良臣從自家門前路過,杵著拐杖顫抖著起身,“哎呀,可是好久沒見著你了!” “阿婆好?!敝x良臣亦朝她微笑,躬身行了一禮。 屋內的人聽到動靜出來查看,見謝良臣皆是驚喜,不過他們卻不像面前的老者一樣待他如子侄般隨意,而是立即下拜:“見過丞相大人?!?/br> “大家都是鄉親,何必客氣?”謝良臣請他們起來,寒暄幾句后才繼續往家走。 如今他已但是三十多歲,還能稍微以平常之心或者長者之心待他的,也只有村里的老人了,畢竟他們也算看著他長大,至于村中年輕一輩,大半的人不認識他,便是見了也是敬畏居多。 謝良臣感故土鄉親如此,有些微嘆息,可亦知此事難免,便收了之前的失落,只大步往家中去。 謝家的院子還是那幢二進的青瓦房,謝良臣還未到大門外,即聽見里頭傳出的嬰兒哭聲,心中頓時軟成一片。 “篤篤篤!”護衛上前扣門。 聽見聲音,里頭一小廝隨即出來查看情況,見是他,立刻將門大開,同時進去稟告。 謝石頭跟趙荷花聽到消息相攜出來,盛瑗與謝存墨也跟在后頭。 夫妻倆見到他,激動之下,老淚縱橫,謝良臣則是直接掀起衣擺跪了下去,叩頭道:“父親母親在上,不孝兒子回來了?!?/br> “哎哎,快起來!快起來!”趙荷花忙不迭的上來扶他,等將人扶起,又是哭個沒完。 面前兩位老人鬢發皆已花白,謝良臣看得心酸,又見他們傷心,自己也不覺眼熱。 “爹爹!”謝存墨眼巴巴的看著他,小臉上全是欣喜。 謝良臣上前摸摸她的腦袋,柔聲道:“這段日子陪著祖父祖母可有調皮搗亂?” 謝存墨聞言眼珠子一轉,跑過去拉著趙荷花的手,撒嬌般道:“祖母告訴爹爹,孫女可還乖巧嗎?” 趙荷花看她就沒有不好的地方,于是聞也收了淚,笑道:“祖母的乖孫最是貼心懂事了!” “爹爹你看,祖母都夸我來著?!敝x存墨臉上揚起大大的笑。 “你這丫頭,就知道拿你祖母當擋箭牌?!笔㈣ム凉值目戳伺畠阂谎?,無奈搖頭。 謝良臣看向妻子,心中對她亦是愧疚,啟唇道:“這段日子,辛苦夫人了?!?/br> 兩人已是有大半年未見,盛瑗對他既是思念又是擔心,只剛才未表現出來,此刻聞言,心中一酸,也紅了眼眶。 趙荷花在旁瞧著,立刻道:“快別在外頭站著了,來瞧瞧你這新生的一對兒女?!?/br> 說起兩個孩子,謝良臣有點激動還有點緊張,等見到躺在搖籃里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個糯米團子,他欣喜之下便忍不住伸手抱起一個,哪知剛把人抱起,他瞬時就僵住了。 懷中的小兒柔弱無骨,就像是嫩豆腐做的一樣,謝良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傷了孩子,連聲道:“阿瑗快過來接一下!” 他一緊張,懷中的孩子躺得不舒服,又見眼前人不認識,立刻就張嘴大哭,洪亮的嗓門險些要將屋頂掀翻。 謝良臣聽孩子哭,更是一動不敢動,就這么捧著孩子,直到盛瑗過來將人抱走,他這才松了口氣。 “呼,這身子也太軟了些,就跟一汪水似的?!敝x良臣如釋重負的放下手,只覺剛才好險。 “嘻嘻,爹爹真笨,竟連孩子也不會抱!”謝存墨朝他羞羞。 “墨兒?!?/br> 盛瑗警告似的看了女兒一眼,謝良臣卻將人拉過來,然后舉起老高之后再放下,聽她“咯咯”笑聲,笑道:“爹爹雖是還不會抱你弟弟meimei,但是卻能抱得動你!怎么樣,怕不怕高?” 謝存墨攬著他的脖子,雙眼亮晶晶的:“我才不怕呢!” 謝良臣也只抱了這么一下,隨即便將人放下,謝存墨過馬上就要滿十歲,算是大姑娘了,便是他心中再將對方當小孩子,也得注意分寸。 想到這里,他覺得自己對家人實在虧欠,以前女兒小的時候他還在欽州任職,每日的公事也繁雜得很,后來回了京城,要辦的事就更多了,而且還有近一年的時間都在北地。 如此不知不覺間,女兒就已經長大了...... “夫君?怎么了?”盛瑗見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擔憂問道。 “沒事?!?/br> 謝良臣又摸了摸女兒的頭,讓她先去前頭正屋,自己則與盛瑗討論吊喪的事。 “祖父和祖母去世,我沒有辭官回來守喪,鄉鄰該是有很多人都在罵我吧?!?/br> 盛瑗見他皺眉,坐過去,手搭在他的手上,柔聲道:“夫君胸懷家國大事,再說陛下也已經下旨奪情,縱是有人說什么,夫君亦不必掛懷?!?/br> 聽她這樣說,謝良臣便是知道的確有人覺得他這是不孝了。 “爹娘可曾怪我?” 他從沒打算真按古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因為任何事都以一個“孝”字來論對錯,他覺得太過偏激。 只是他早已將趙荷花和謝石頭看做了今生的父母,若是他們也怪他,謝良臣難免還是會覺得難過。 盛瑗見他只問公婆二人的態度,便知夫君所擔憂的不過是家人如何看他罷了,于是寬慰道:“那時祖母于睡夢中去世后,祖父又跟著去了,爹娘傷心難過,便立刻派了人與夫君傳消息?!?/br> “本來二老是盼望你能回來的,但是伯祖父言,若是你那時去官罷職,恐怕過不了多久整個謝家都要承受滅頂之災,爹娘明白了,也就未怪夫君?!?/br> 聽謝平亦為自己說話,謝良臣好受了些。 只要親近的家人不誤會,別人怎么看他,謝良臣都不會往心里去。 “我既是回來了,明日自該去祭奠祖父祖母,同時也該去拜訪老師才是?!敝x良臣又道。 盛瑗點點頭:“東西都是準備好了的,只爺爺他常住縣中,等夫君守完喪,我再讓人驅車送信?!?/br> 這里的守喪不是指謝良臣就要常駐平頂村,而是因為時間不夠,所以他只能以日代年,在祖父母墳前搭一草棚,住上三日。 在此三日內,他既不能吃rou也不能飲酒,每日除了少量水米之外便不食他物,同時還得時常哀悼痛哭,看書也只能看《孝經》。 平頂村以及附近的百姓也都知道謝良臣去草棚里住了,暗中觀察的不在少數,還有人說他既然能在人死后都不回來,定然是貪圖富貴,想來這三日里他定忍不住,會偷偷喝酒吃rou。 可惜無論他們何時來看,都未見謝良臣有什么過分舉動,反而時常聽他在墳前念誦《孝經》,每每清晨、正午和晚上皆要哭泣告罪先人。 有時他哭得太動情,還讓圍觀的人都差點忍不住跟著掉眼淚。 三日后,謝良臣滿面憔悴胡子拉碴的回來了,人也瘦了一圈,看著像是一下蒼老了十歲。 換過衣裳,洗漱完畢,謝良臣休息一日便又去拜訪了盛平顧,或者說盛襄之。 自從王霄被抄家之后,盛平顧心愿已償,他的心思便全放在了教書上。 兩年前孫秀才因病去世后,兩人合辦的書院便只他一人任山長,謝良臣怕他年紀漸大,太過勞累,因此此來除了問安之外,也有勸其退休的意思。 盛平顧本來看到他很高興,聞聽此言,立刻就擱下茶杯,瞪眼道:“如今你年不到四十便成天想著撂挑子不干,老夫將孫女嫁給你,可不是要她以后跟你上斷頭臺的?!?/br> “老師誤會了?!敝x良臣見他生氣,只好好言相勸,“弟子是擔心老師太過勞累,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來了?!?/br> “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笔⑵筋櫚姿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當了十幾年的官,日日忙于朝政,心生煩惱,打算哪天將朝中事情安排妥當,隨后便要撂挑子不干了,自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去?” 心事被拆穿,謝良臣摸了摸鼻子,沒想到對方還是這么敏銳。 他之所以讀書考科舉,最開始的原因不過是不甘于底層無法出頭的農家子身份,后來讀書多年,見識日廣,看到的民間疾苦多了,雖原本私心是想著自己能盡量讓這個世界便好一點,由此他也能過得舒服些,但是心中亦有些憐惜蒼生疾苦。 由此,每每在任上時,雖是為了政績故,但也多勞民政。 可要說如此就要他完全奉獻自己,鞠躬盡瘁一生,謝良臣自問還未高尚到如此地步。 且從來棧念權勢,不懂得急流勇退者,向來也沒什么好下場,畢竟總要給后來者留以機會。 所以此刻聽盛平顧如此說,謝良臣也只好道:“老師想錯了,學生正是因為考慮到一家老小,這才打算大功告成之后,功成身退?!?/br> 漢朝時,張良為高祖打下江山,開國三杰里頭只有他能善始善終,蕭何、彭越后皆為高祖所殺,他從來知曉,一人若是緊攥權利不放,越是到后頭,越是兇險難測。 盛平顧瞥了他一眼,目光審慎:“你不想做皇帝?” “老師!”謝良臣無奈兼且無語的嘆了口氣,“老師以為我真想廢了這小皇帝,然后取而代之?” “民間多有此猜想,我亦不敢全信你?!笔⑵筋檶嵲拰嵳f道。 “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因為我在書院里教學生,也引用了你在徐州學院的校訓,即‘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且教授頗為激進,若你以后真登基為帝,我怕以后自己哪一任學生再起來造了你的反,倒是禍害了我自己的血脈子孫?!?/br> 沒想到盛平顧時隔多年說話還是這樣直白,謝良臣好笑之余也把自己原本的打算說了,同時也算是來詢問一下他的意見。 “你要辦女學?”其他種種盛平顧倒是都贊同,只是對于此事稍有疑慮。 “沒錯?!敝x良臣點頭,“國家要發展,自然得廣積英才,巾幗之中亦不乏聰慧之人,若是只將其囚于后院相夫教子,實在是大大的浪費?!?/br> 盛平顧聽他此言,也覺有理,只是對于能否成功,仍有疑慮。 “如今雖風氣已日漸開化,但要女子讀書進學,甚至做官,恐怕就算你能壓下眾議,也沒有誰家真送女子入學堂?!?/br> “老師以為只要能解決生源的問題,此法確然可行?”謝良臣笑問。 盛平顧仔細琢磨了一下,若讓女子也參與到生產建設中的確有好處,一來可用之人增多,二來母親明理讀書,教出的孩子自然也更加出色,如此倒是一舉兩得。 更有甚者,就如自家弟子所言,一旦國中百姓人人皆得飽食,境內物產豐富,那么社會必然朝著改良的方向去,無人會再甘心淪為牛馬一樣的人。 要想將華夏民族的發展引到此道上來,那么兩者便缺一無二,只是此事還需如徐州一樣有牽頭之地,也要有牽頭之人。 聽他顧慮,謝良臣隨即一笑,道:“老師可知我剛從何處而來?” “不就是瓊州......”剛說到此處,盛平顧也明白過來了,訝然道,“你要把女學設在瓊州?” “沒錯?!敝x良臣點頭,“瓊州民風開放,原本就有女子外出理事的民情在,便是我開設女學,一時人員或許不算多,但是定然不會一個學生都招不到?!?/br> “嗯,真要這樣,瓊州倒是個好地方?!笔⑵筋欈壑狱c點頭。 謝良臣見他贊許,于是舊事重提,“現在老師知我全盤打算,該是放心了吧?幾日后我將返程,老師一人留在此處我與阿瑗實在掛懷,不若與我們一同入京?!?/br> 早知孫女與兩個小曾孫要走,只如今事到臨頭了,盛平顧還是十分的不舍,聞言捋胡子的手就是一頓。 謝良臣看出來了,于是越加拿了兩個孩子為借口,說他們要是去了京城,恐怕數年又不得見,終是將盛平顧說動,同意將書院交與友人,然后與他一道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