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色誤人 第34節
紅裙的料子輕薄柔軟,掐腰的腰帶也是綢緞所制,他灼熱的手掌幾乎握住了一半,隨便按了幾下,崔茵怕癢,半邊身子酥軟下來,雙手抵在他胸前,紅唇微張,輕輕吸了口氣。 “妾沒有慌張,妾是在生氣!”她咬唇,睫毛輕顫,輕輕瞪了他一眼,“妾都說了,那真人解簽根本不準,蕭郎君不聽,非要再抽一次?!?/br> “就因為這?”他瞇起眼來,濃睫和眼瞼遮住了深淵似的眸光。 崔茵點頭,佯裝生氣道:“蕭郎君是從軍之人,怎么會信這些道士的話,方才分明是在戲弄妾身?!?/br> 蕭緒桓聞言,點了點她的鼻尖,“夫人既然覺得蕭某不信這些,那為何當初在丹陽城外的客棧,卻送給我一個平安符?” “那平安符難道不是道觀里得來的嗎?” 崔茵辯不過他,臉頰羞紅,“妾當時身無長物,沒有東西可以報答蕭郎君,因此送了那個平安符?!?/br> 她紅著臉,凝眉疑惑道,“不過是小小的一個平安符而已,蕭郎君怎么記得這么清楚?” 若是他不說,崔茵自己都要忘記了。那平安符說來還是靈清觀那個真人隨手給的,另一個早就被她弄丟了。 蕭緒桓怎么還記得? 他像是看穿了她心里的腹誹,手上微微一用力,便將她抱到了自己腿上,斜坐在自己懷中。 崔茵嚇了一跳,心里有些害怕,腦海里潛意識對在馬車里的親密有些抗拒。她還記得當初李承璟送她去鐘山的路上,強迫她在馬車里行歡,崔茵忍不住顫抖,那記憶就像是陰云般籠罩下來,她死死抵住蕭緒桓的手,生怕他也對自己那樣。 懷里的人忽然面色蒼白,輕輕嬌顫,眼睛里寫滿抗拒。 蕭緒桓微微一愣,旋即想起當初窺見那截無力垂下皓腕,不用猜也知道李承璟曾經在馬車里對她做了什么。 他放輕聲音,哄道,“夫人不必怕,蕭某不是那等輕浮之人,不會在這里對夫人做什么?!?/br> 崔茵頭腦間因為恐懼,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為何會知道自己怕什么,聞言冷靜下來,局促不安的坐在他腿上。 “夫人方才的意思,那平安符不作數,”他輕輕拍著她單薄的蝴蝶骨,低聲道,“蕭某行軍在外,刀槍無眼,不如夫人重新送一個有用的平安符?!?/br> 崔茵有些茫然,什么是有用的平安符? 接著又聽他道,“紙做的容易丟,夫人給蕭某印一個,可好?” 微涼的手指輕輕碰了碰她的櫻唇,崔茵睜大了眼睛,面容羞紅,印一個平安符,怎么能是這個意思? 他還在等自己的回應,“好不好?”眼神真摯,仿佛在詢問自己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問題。 崔茵一時間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學來的這些撩撥人的手段,不是說他身邊從未有過女人嗎…… 她猶豫了一下,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飛快仰首在他唇邊觸了一下,旋即推開他。 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唇角,留下淡淡的一抹胭脂印痕。 崔茵掙扎著要從他懷里下來,卻又被重新攬住了腰,她險些驚呼出聲,眼前極具侵略性的氣息朝她壓了下來,不由分說,加深了她所印的胭脂平安符。 …… 馬車停在了郊外一處莊園門口。 崔茵下車時,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雙眸瀲滟,眼含春水,裙擺隨風晃動,恍若璇霄丹闕中偷飲仙露的神仙妃子。 蕭緒桓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襟,牽著她朝里走去。 崔茵回頭,發現護送他們的手下都留在了外面。 “蕭郎君,這是要去哪里呀?”許久不曾說話,她嗓音有些喑啞。 方才在馬車上,沒來得及注意時間,崔茵這才發現,竟然走了這么久,根本不是回府的路。 莊園里不曾點燈,月色皎潔,還有她手中那盞提燈,照見四周,似乎是一條通往花園的的小路。 蕭緒桓放慢步伐,慢慢帶著她往里走去。 崔茵又問了一遍,“究竟來這里做什么?”話音剛落,她腳步一頓,睜大了眼睛。 面前是一望無盡的牡丹花叢,月色的寒光灑在千朵萬朵嬌艷的牡丹花瓣之上,綺麗芬芳,繁花似錦。 崔茵朝前走了兩步,垂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嫣紅飽滿的花瓣。 一枝紅艷露凝香。 待回過神來,她抬眸看向身后的男子。 “蕭郎君為何突然帶妾來看牡丹?” 她其實心中有了些猜測,這幾日萬壽節,白日里百姓們都去賞花,晚上出門賞燈,她怕白天在街上被人發現,只能晚上出來,自然錯過了看那牡丹盛放,云蒸霞蔚的景色。 不過月色下的牡丹依舊艷麗馨香。 “夫人不喜歡嗎?” 他捏捏她的手心,被她輕輕回握住。 這處莊園的牡丹園深處,有一座廢棄的樓臺,旋梯爬到最上面,可以看見建康今夜綺靡璀璨的燈景。 崔茵朝遠處看去,果然看到長街之上,有如一簇綺霞,升騰漂浮著淡淡的燈影。 “這里這樣偏僻,蕭郎君怎會知道這里有牡丹,還有這個樓臺?!?/br> 她佯裝生疑,杏眸圓瞪,嬌嗔道,“是不是從前也帶別的小娘子來過?” 蕭緒桓故作沉思,想了想,“讓我數數……” 崔茵原本只是跟他開個玩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仔細回憶起來,一顆心如墜冰窖,涼了大半。 她低下聲,“妾就知道……大司馬位高權重,怎么會有沒有其他女人?!?/br> 蕭緒桓低頭看著她,不急不慢道,“蕭某數了數,夫人竟是唯一一個?!?/br> 她驀然抬起頭來,眼角泛紅,見他竟然在笑自己,又羞又氣,想要下樓。 蕭緒桓長臂一伸,將人撈了回來,抱起來,讓她坐在石欄上,靠在自己懷里。 “夫人聽我說,”他嗅了嗅她身上的幽香,目光漸漸凝重起來,像是想到許多年前的舊事。 十年前,他還只是在齊家借讀的寒門子弟,這處莊園原是一位長公主留下的園子,只因長公主早亡,沒有留下后人,便被幾個士族子弟用來舉行宴會,尋歡作樂。 齊家幾個公子向來看不起他和阿姐,一次,莊園里聚集了建康高門士族家的公子、貴女,舉辦詩會,齊家那幾個紈绔故意給了他們姐弟假的拜帖,嘴上卻極力邀約,目的是想當眾給他們姐弟難堪,羞辱他們。 十幾歲的蕭緒桓還并不懂人心能如此險惡,阿姐興致勃勃,便只好答應,同阿姐一起來赴宴。 崔茵聽到這里,秀眉蹙起,眼里氤氳著霧氣,有些心疼的抱住了他。 士庶之分,刻在梁人的骨血里,沒有別的原因,就可以這樣以欺辱寒門庶族出身的人為樂。 蕭緒桓微微一笑,“無妨,都過去了?!?/br> 那日幾個紈绔子弟瞧不起他們姐弟,有人放言,要與蕭緒桓比試一番,若他贏了,以后都會給他們姐弟拜帖,若他輸了,要承認庶族之人,皆為低賤之人。 那紈绔自以為箭法了得,得到過高人指點,而蕭緒桓不過是在齊家借讀,頂多學過些子史經集,君子六藝又能會幾樣。 “結果是蕭郎君贏了……”崔茵依偎他懷里,不知不覺落下了幾滴淚。 “是,后來我從軍,第一次立下軍功,入宮受賞,先帝問我想要什么賞賜,”他閉上眼睛,笑了笑,“我只要了這處莊園?!?/br> 臥薪嘗膽,聽起來似乎只有簡單四個字,他卻用了十年,戎馬倥傯,半生流光。 崔茵知道他是有野心之人,亦有高遠的胸襟和抱負,與李承璟貪戀的權勢和地位,還有內心的不甘是不一樣的。 她聽著他胸膛里灼灼的心跳,沉默下來,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蕭緒桓把她從石欄上抱下來,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蕭某說了那么多,該輪到夫人說了?!?/br> 崔茵心跳有些快,莫名有些緊張,那雙眼睛居高臨下看著她,仿佛能看透人心,有種隱隱的不安,她含糊道,“說什么?” 蕭緒桓的眼神慢慢變得有些銳利,“夫人確定,沒有什么秘密要與我說嗎?” “妾哪有什么秘密……”她心底有些慌張,總覺得他話里有話,今日帶自己來這里,也有些突然。 他沉默良久,而后笑了笑,“好,那蕭某就等夫人愿意說的時候再聽?!?/br> 崔茵還想再解釋幾句,忽然身后,建康城門的方向,煙花升騰,在空中綻開,星落如雨。 建康城里觀燈的百姓們聚集在城門下,陣陣歡呼聲隨風送到耳邊。 “天碧星河欲下來”,樓臺下一望無際的嬌艷牡丹,也被籠罩在火樹銀花的光影里。 “那夫人覺得,現在你我,是什么關系?” 崔茵抬眸,見他眼底有千萬點光華熠熠,斑斕的煙花散去后,黝黑深邃的瞳仁里,只留下自己一個人的倒影。 她幾乎要被這溫柔如春夜里的潮水般的眼神吞沒。 “是……”她面頰緋紅,絞盡腦汁,忽然腦海里蹦出來一個詞,崔茵雙眸一亮,又有些遲疑道,“兩情相悅?” 城門處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身后時建康城內千門如晝,寶燈花影,又一陣煙花盛放。 蕭緒桓原本有些失落,她還不曾完全信任自己,對自己動心,還不肯坦白自己的謀劃和身份。 但聽到這個詞,他喉嚨微微干澀,開口時,竟然有些沙啞。 “對,”他眼底有如一汪春水般溫柔,對她微微笑了一下,語氣堅定地重復了一下她的回答, “我與夫人,是兩情相悅?!?/br> 作者有話說: 發紅包發紅包~ 第38章 檐梢細細密密的雨水織成了珠簾, 簌簌垂落,一陣狂風過庭, 青石磚地上雨落聲震耳, 蜿蜒的廊道里斜斜刮過一陣雨水,靴履踏過時,濺起一灘積水。 這場雨從昨日的夜里便開始下了, 城門的煙花燃盡之后,不過一兩刻鐘的功夫,忽然變了天色, 雷聲滾滾, 大雨傾盆。 伏闌一路小跑,從王府外冒著雨水騎馬趕回來,渾身濕透, 匆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拽住一個路過的婢女急忙問道, “王爺呢?” 婢女指了指王府西面的園子, 轉眼就見問路的人匆匆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西園是一整個低矮的山坡,沿著山石修筑了木廊,一直通往山頂的角亭。 翠樹掩映下,伏闌走到木廊盡頭,才看見角亭里, 負手站著一個身穿蟒袍的人影, 眺望山下, 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爺,手下已經查清了, 昨晚樟樹下乃是靈清觀的奉玄真人占卦解簽, 樹上的紙符皆被雨淋濕, 已經分辨不出什么了?!?/br> 他掏出兩根木簽,雙手抬高,彎腰遞過去,“這是那道士交出來的兩根簽,說是夫人昨晚親手所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