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捱 第71節
你看啊,她喜歡的人自己遇到事情,總會考慮她是不是害怕了。 “你在哪里???”她繃著情緒,只是聲音有些抖。 賀讓驍松散地坐著,仰頭看了眼站牌,察覺到程爾的不對勁,皺著眉,“中山街?!?/br> 中山街在巢的另一個方向,下一站就是人民醫院。 “你不是去巢嗎?”她反問。 賀讓驍靜了幾秒,意識到什么蹙眉,“你怎么了?” “賀讓驍,你騙我?!?/br> 她的聲音很低很低,但卻變成很重的石頭壓他心頭,道路兩旁不太明亮的光晃過他的臉,有些留在眼睛里,有些落在了地上。 他望著窗外,擰眉,舌尖頂了下腮,轉移話題:“晚上我不一定能回來,你鎖好門,不管誰敲門別開?!?/br> 他還是很不放心,又交代,“我明一早回?!?/br> 后面,他語氣放得更軟,帶有些安撫的意味,“早餐要是什么發給我?!?/br> 掛了電話,程爾等來最新一趟公交車。 就在她上樓的時候,聽見兩個婆婆說賀建明喝醉了踩空臺階,從樓上滾下來了,人摔得有點糊涂,皺巴巴窩在墻角,不知道是摔死了沒,還是好心人發現叫了救護車。 也就兩三個小時前的事情。 所以他一晚上情緒差,是因為這件事情啊。 醫院門口永遠熱鬧,人來人往的,車和人擠著都要亂了套,慘白的燈光照著,人們面無表情的臉,更顯冷漠。 她仰頭看了眼醫院大樓,走到燈光照不到的一塊地方,拿出手機撥號。 賀讓驍接到電話時,正在給賀建明接熱水,他放下水瓶,抽出手機按下接聽。 撥開窗戶,十幾層樓高的住院部風很大,吹透熱水房,遠離了病房顯得格外安靜。 他聽著程爾說話,表情忽變,拎著只接了半杯的熱水壺回到病房。 賀建明整個人被酒泡壞了,不喝酒的時候稍微好點,他橫眉豎眼,視線盯著他轉。 賀讓驍倒了杯熱水,放下水壺,話沒一句地離開病房。 身后傳來賀建明粗魯的謾罵。 在電梯間,他遇到了姍姍來遲的他媽,對方衣著精致,滿臉不耐,視線上下掃他,“你干什么去?” 賀讓驍按了下行鍵,隨口一說:“買煙?!?/br> 女人忽然揚眉,聲音也拔高了,“你什么時候學會抽煙的,學生抽什么煙?!?/br> 賀讓驍站著沒理她,任由她拽了自己手臂一把,他不耐地抬起手臂避開,“他怎么辦?” 女人狠狠瞪了他一會兒,才說:“我找護工,你別管了?!?/br> 這樣最好,賀讓驍嗯了一聲,又聽見女人問:“你最近住哪兒,還是周寄那兒?” “不是?!彼固故幨幍?,也不掖著藏著。 “那是哪里?”女人蹙起眉。 想到什么又說:“你少跟里菁他們那群人混著玩?!?/br> 賀讓驍說話有點刺,“你現在說這話,不覺得遲?” 電梯門打開,里面擠滿了人,賀讓驍撂下一句“早干嘛去了”就邁進了電梯。 程爾蹲了會兒,看見賀讓驍從住院部大樓走出來。 門口風很大,將他寬大的衣袖吹了起來,衣服卻緊貼著腹部,衣服大,人有點空空,他低頭點開手機,光卻照亮他滿臉壞心情。 程爾看了幾秒鐘,從暗處走出來,賀讓驍感應似的,剛好移眼看過來。 視線相撞,對上他發沉的雙眸,她有點心虛,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 賀讓驍只是垂眸看她,什么話都沒說,把人帶到人少的一邊臺階上。 氣氛安靜得過分。 賀讓驍敞著腿在臺階坐下,他弓著背,整個人有點散。 他的手機又在響,他拿出來打開靜音后又收回口袋里。 一點光從布料里透出來,程爾盯著那點光,才沒那么心慌。 “你來這種地方做什么?!彼Z氣有點重。 明明膽小,出門也可能遇到那些人,膽子分明大得很。 不光膽子大,主意也大。 醫院能是什么好地方,她還敢跑來。 他有點氣。 程爾就傻站著,視線從她手移到他臉上,“你怎么不告訴我啊?!?/br> 賀讓驍沒回,嗓音有些散,“你過來怕不怕?” 程爾搖頭,覺著他是有點難過的,只是不喜怒形于色,身上的難過和落寞很濃。 看著他柔軟的黑發,她想伸手摸一摸,也許能讓他心情好些。 “他有沒有對你怎么樣???” 她往前挪了一步,伸手往他頭上放,手腕忽然被握住,往他那邊帶了些。 他的力道有點大,程爾幾乎彎腰撲在他懷里,姿勢有些怪異,她蹲下時被他牢牢抱在懷里。 風有點大,帶著夏尾的涼,她感覺他胸膛很寬闊,比她想象的還要寬闊有安全感,他的體溫高肌膚熱,胸膛起起伏伏,整個人都在他懷里。 被他氣息籠罩著,程爾腦子空白了一秒,搭著后背的掌心guntang,她感覺到他身體在抖。 她的心跳也在抖。 “賀讓驍?!彼÷暯兄?。 一只手從背上滑到腰上,賀讓驍牢牢將她抱住,頭低下,整個下巴埋進他肩窩,重重地呼吸著。 四周安靜,只剩下兩人亂了的呼吸聲。 私奔吧,她忽然想到了他唱的那首歌,想帶他私奔,藏到最遙遠的地方,那里只有他。 而后才意識到,賀讓驍抱她了。 程爾緊的徹底罷工的腦子無法幫她做出理性判斷,當她感覺到懷里人難過時,她抬起手臂圈住他脖頸,把人護住。 “你難過的話,就哭吧?!彼趼暟矒嶂?,像哄小孩。 “沒人能看見的?!?/br> 賀讓驍在她肩上蹭了下,頭發軟軟的,蹭得額頭抵著的那片肌膚又燙又癢。 她忍著心悸,伸手抓抓他頭發。 他頓了幾秒鐘,情緒像是好點,嗤了聲:“他是我老子,沒摔死,理所當然要我伺候?!?/br> 那些人說得沒錯,他出身就在泥潭里,比不得高高掛在空中的星星。 還有些別的,他沒想。 程爾心揪著,她覺著賀讓驍說得沒錯,賀建明即使在對他們再惡劣,但他病了傷了,賀讓驍還得忙前忙后伺候著。 那種無力擺脫的感覺,她光是想想就好難過。 “所以,就算這樣,還要管我???” 他嗓音很散,沒著沒落似的。 程爾聽了卻格外心疼,他的少年深陷泥潭拼命向陽生長,不能因為腳下泥就妄自菲薄。 她想要把他抓緊,卻明顯感覺到一股力量將她往外擠。 她牢牢抱住他,篤定又堅決。 “管。賀讓驍你別推開我?!?/br> 賀讓驍的手機一直在響。 嗡嗡地蜂鳴聲,將氣氛破壞得一干二凈,賀讓驍覺著今晚也不適合再往下說。 他放開程爾,抽出手機看了眼,是他媽打來的。 程爾就蹲在他面前,也看見了,見他不接,低聲問他,“阿姨打來的不接嗎?” 賀讓驍拉起眼尾瞧她,他沒哭,但眼尾被情緒憋得通紅,映照著漆黑眼眸,顯得有些可憐。 程爾沒忍住又伸手摸他頭,掌心搭上去那一瞬,她被賀讓驍勾著背按回懷里,一個溫軟干澀的觸碰落在頸側。 貼在肌膚上的呼吸很燙,那塊泛起顆粒的同時,他聲音貼得很近,靠近耳朵:“我的?!?/br> 程爾面紅耳赤愣住,等她回神,賀讓驍已經松開他,接起電話。 被他按過的肌膚發燙,唇觸碰過的脖頸更是要燒起來了,激得她渾身發顫,程爾側過身,快要被巨大的心跳聲淹沒。 她不舍得這一幕,幾秒后,又移眼看他。 他講了幾句話,臉色已經冷下來,剛剛的旖旎被風吹散。 程爾隨他起身,他輕輕將人帶了下,低著眸說:“等著我?!?/br> 小廣場這塊路燈暗,四周空曠,沒什么人來。 相對安靜的環境下,即使壓低了的小聲也變得清晰。 程爾望著不遠處一塊瓷磚,心怎么都靜不下來,燥熱被風吹散,但胸腔里的還存留著余熱,時不時灼一下心尖。 她聽見賀讓驍他媽壓低了聲音質問:“她怎么又來了,跟你到底什么關系?!?/br> 賀讓驍說:“樓上樓下,你還想什么關系?” 程爾睫毛顫了下。 “你跟她走那么近,你忘了你要考大學?!辟R讓驍母親低斥,“難道你想老死在這個破地方?!?/br> 程爾走神了,她望著鞋尖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她回神時,已經被賀讓驍拉著走了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