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捱 第37節
胡亂地按了按,他忽然瞥見一道影子,直直地扭頭看過去。 四目相對,空氣凝滯。 程爾呆滯著,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解釋自己的存在,緊張到呼吸都變得困難。 賀讓驍按滅手機,緩緩直起身,衣料摩挲出窸窣聲響,不大不小,卻格具壓迫感。 程爾抱著書包扭身就跑,誰知道腿麻了,剛邁出一步,就被賀讓驍拽住衣領,定在原地。 仿佛有幾萬根針同時扎著腿,程爾難受得忍耐著,眼睛都憋紅蒙上一層霧氣。 “跑什么?”賀讓驍嗓音冷淡。 程爾欲哭無淚:“腳麻了?!?/br> 賀讓驍只當她在找借口,輕嗤:“讓你聽墻角還辛苦你了,要不要給你找個按摩?” 程爾是真的鉆心的難受,她微微弓著背,皺著眉告饒:“真的麻了,你讓我蹲會兒?!?/br> 賀讓驍睨著她,松開了手,程爾順勢蹲下,手指捏著腳踝揉捏,籠在一動不動的影子里,暗暗松了口氣。 賀讓驍垂眸看著她發頂,幾秒后蹲了下來,盯著她臉看了幾秒,仿佛在確認她話的真實性。 “難受?” “很快就好了?!?/br> 賀讓驍轉身把書包拎來,丟她腳邊,“你墊著坐?!?/br> 程爾不好意思也不敢坐賀讓驍的書包,她搖搖頭,咬著牙站起來,一個踉蹌不穩,賀讓驍陡然扶住她。 手心貼著少女的纖薄的身體,薄薄的布料阻隔不了熱意滲透,程爾又驚又慌,從他手心逃離,心跳如雷。 “想好了么?”賀讓驍忽然開口。 程爾沒反應過來,“什么?” “這次偷聽的理由?!?/br> 她不是故意偷聽的。 怪只怪他爸聲音太大,可是她不能說。 程爾心虛,視線四處亂晃,掃過他手臂時忽然定住。 呼吸一并被停住。 賀讓驍冷白脖頸和鎖骨處現出一道長長的淤青,從脖子蜿蜒到衣領里,鮮紅駭人。 程爾大概能想到她鎖骨處的淤青怎么來了的,她呼吸著滯住,抓住他手臂,聲音輕顫,“你受傷了?” 湊近了看,鎖骨不光有淤青,耳下連著脖子的那片皮膚被銳器劃破了皮,滲著血。 滴滴答答往衣服里淌。 程爾慌忙找紙幫他擦。 賀讓驍臉上的表情蕩然無存,抽回手臂,擋了下,冷聲,“不用你管?!?/br> 程爾心尖被刺痛了一下,她再次抓他,“你流血了,需要去醫院處理傷口……” 現在天這么熱,萬一傷口發炎潰爛了怎么辦,程爾越想越害怕。 賀讓驍卻不以為意,擋開她,眉峰擰著,“不需要?!?/br> 程爾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翻臉,好似之前的熟稔都不復存在,她想不到靠近他的辦法,急切說:“那你去周寄那兒,我給他發消息?!?/br> 程爾仰著頭,眼睛里蓄著水汽,快哭了似的看著他,賀讓驍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不害怕?”春蔭街里誰把他們一家當瘋子。 大瘋子,女表子,小野種。 換其他人早該躲得遠遠的。 賀讓驍視耷著眼皮,不知道在等什么。 程爾篤定:“不怕?!?/br> “我陪你過去好不好?”她放低了聲音哄著他。 賀讓驍沒拒絕,程爾牽著他的書包帶子,怕他半路反悔轉而牽住他的衣角,“走吧?!?/br> 賀讓驍靜靜垂眸看著她的手,鬼使神差般地跟上她,走出春蔭街,程爾看到了一家藥店。 “我先去給你買點藥,簡單處理一下?!背虪柵滤艿?,“你在原地等我,行不行?” 賀讓驍垂眸睨著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程爾松開手,她匆忙往藥店走,一步三回頭生怕賀讓驍不等她,推開玻璃門,她回頭看見賀讓驍換到了路燈下。 后背倚著路燈,微微弓著背,書包放到了胸前,他低頭在里面翻找著什么。 路燈將他身體被分了兩半,一半浸在燈光里,一半藏進暗色里。 無論那種,身上的孤頹感都快溢出來。 程爾拿著碘伏和創可貼跑出來時,賀讓驍也停止了尋找,濃黑的眼睫抬起來,視線一直看著她。 夜晚的風碰撞出聲響。 賀讓驍看著她跑出來,少女跑得快又急,夜風撩起她頸側的短發,露出滲汗的脖頸,胸口隨著呼吸是起起伏伏。 眼里滿是急切。 賀讓驍轉開視線,程爾以為他痛了,說:“你要脫了外套,傷口不能捂著?!?/br> 賀讓驍二話沒說,拽著拉鏈一拉到底,三兩下剝了外套拎在手里,全程沉默的樣子頹拽又聽話。 “你蹲下點,我給你涂藥?!背虪栒f。 賀讓驍拎著包轉身往花壇走去,程爾以為他翻臉要走,緊跟上去,猝不及防停下撞在他的后背。 鼻尖碰到少年薄韌充滿力量的后背,衣服的清香灌滿呼吸,她攥緊了手心。 賀讓驍看著她紅紅的鼻尖,心口一動,喉結無聲往下滾。 “藥給我?!辟R讓驍伸手。 程爾遞給他,聽見他問:“多少錢?” 程爾搖頭沒說,賀讓驍打開手機,給她賺了一筆賬。 “轉給你了?!?/br> 程爾搖頭,“我不要你的錢?!?/br> 賀讓驍垂眸拆開碘伏,用嘴拽著棉簽袋撕開,抽了一根,他皺著眉嫌麻煩,叼著棉簽擰開瓶蓋,粗暴地往傷口涂。 程爾心驚:“我幫你?!?/br> 賀讓驍竟然配合地坐在花壇上,瞬間比她矮了很多,察覺她要剝他的衣領,主動往旁邊拽露出清瘦鎖骨。 猙獰的紅痕從脖頸延伸到了胸口,再往下她也看不見。 “我幫你處理耳朵下面,你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傷?” 賀讓驍眼底趣味很濃,他只是看著她,沒說話。 “他不想讓你上學嗎?”程爾輕聲問。 “嗯?!?/br> 哪個父母不是希望兒女成龍成鳳,賀讓驍的爸爸卻希望他不要讀書,不要成才,為什么啊,她在心里問。 “他知道你成績很好嗎?” 賀讓驍輕巧避開她換的新棉簽,從喉嚨里滾出的冷淡嗓音像控訴又像是警告, “程爾,你知不知道享受一個人的好會上癮?!?/br> 本可以忍受的,可是一個人突然對他好。 會依賴,會有軟肋,會變得嬌氣,會疼。 會想要永遠抓住。 就像是被獵人救回家的棕熊,貪戀過屋內的溫暖,等再次回到冰天雪地抵御不了嚴寒,活活凍死。 他的防線搖搖欲墜。 程爾抿著唇線,垂著眼當做沒聽見,用棉簽幫他清理傷口。 碘伏沁進傷口不痛,少年難以忍受這種軟綿細密的磨蹭,頭偏向一邊。 四周靜了,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她何嘗不懂,因寒冷而打顫的人,最能體會到陽光的溫暖。 如果她能讓賀讓驍覺著溫暖,何嘗不是好事。 程爾湊近些,聲音低低的,像是說給他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賀讓驍,你有時候能不能別逞強?” 作者有話說: 賀讓驍間歇性無差別吃醋后就喜歡折磨周寄。 * “因寒冷而打顫的人,最能體會到陽光的溫暖?!币没萏芈恫萑~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引用博爾赫斯詩歌 * 第23章 [夏天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在我們的眼里/那些顫動的星星——斯洛特] 突然車來車往, 喧囂鼎沸,有那么一瞬,賀讓驍的耳朵像是被做了消音處理, 他只能聽見程爾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