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捱 第5節
之前參加大賽都沒這么緊張過。 前一天下過雨,梧桐樹葉被沖刷得翠綠盎然,陽光從樹葉細縫灑下地面,斑駁殘影在地上晃動。 “你剛剛是不是在買信紙?”祁妙神秘兮兮問她,“你要寫情書?” 程爾臉瞬間燒了起來。 “不是,我就是隨便看看?!背虪柕吐暯忉?。 “好吧。不過我知道有家文具店他們家的信紙是最好看的?!?/br> 女孩手挽手的影子在地上拖出燦爛一道。 程爾沒把心思放在保證書上,賀讓驍依舊我行我素,兩個人碰面的機會僅限于教室。 他似乎很忙,上課打籃球看書有時候自習就不來,像是有做不完的事情,永遠每件事情做得漂亮。 女孩們換著心思在教室門外張望,關于他的贊賞更是多不勝數。 這天程爾被物理老師叫去辦公室,賀讓驍也在,倚在辦公室外的墻上跟英文老師說著什么。 隔了一點距離,又被物理老師催促著,程爾沒聽清被拎進辦公室。 物理老師夸她寫題漂亮,又了解她有amc12比賽經驗,就想發動她準備丘成桐物理學科競賽和物理碗。 程爾心不在焉,視線忍不住窗外看。 賀讓驍換了種姿勢倚著,明明很高瘦,卻像是沒骨頭,懶懶的垂著眼皮,幾縷頭發墜在眼角。 散漫的樣子,像漫畫里走出來的男生。 “叩叩叩——” 黃彬居然跟物理老師爭辯起來,兩位都想程爾參加自己學科比賽,黃彬的茶沫子都快噴物理老師臉上。 程爾鞠躬道歉:“老師,對不起。我不參加比賽?!?/br> 走出辦公室,程爾感覺壓在脖子上的枷鎖瞬間移開,她暢快地緩了口氣,偏頭看過去,走廊上空空,賀讓驍走了。 程爾垂下眼皮,慢吞吞往教室走,太陽很刺眼,曬在皮膚上不舒服。 剛邁下一階,程爾頓住腳步,一雙黑色的球鞋囂張地擋住她的去路,明明都是黑色的校褲,對方卻穿出別樣的味道,程爾視線抬起來,掠過對方的手腕,對上一雙漆黑清冷的眼睛。 程爾如臨大敵,繃直了脊背。 “保證書?”他像是等了很久,懶懶攤手。 程爾沒敢說沒寫,“沒帶?!?/br> 賀讓驍看她幾秒,直起身,他比她高很多,身形也大,以至于他身上自上而下投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程爾后退一步,“我放家里了?!?/br> 賀讓驍笑了,“晚上我去拿?” 程爾:“……” “沒寫吧?這招我小學時就用過了?!?/br> 他的視線銳利深刻,程爾有種要被他看穿的錯覺。 程爾抿唇,有同學經過,賀讓驍揣起兜,話題一轉,“老黃跟你說了?” 程爾坦白:“他讓我和你參加數學競賽?!?/br> 賀讓驍抬起下顎,陽光照在他側臉上,他身上那股少年人的張揚銳利,讓陽光都變得暗淡。 “看來我要遇到競爭對手了?!?/br> 賀讓驍的數學成績好,全校聞名,一直無人能超越,一個學校出一個數學天才已是小概率事件,如果同時能擁有兩位,那絕對是學校以及他教學生涯的高光時刻。 黃彬看見程爾參加amc12晉級aime之后,如獲至寶。 “不過,我沒同意?!?/br> “你不明智的選擇,讓你失去一個強勁對手?!?/br> 在賀讓驍看來,能讓老黃催著參加競賽的人,數學必然很好,放棄特長就會泯滅眾人。 “你不會是怕輸給我?” 程爾抿著唇線。 “我欣賞任何可敬的對手?!彼M虪柲苈牰?。 “不過——”他停頓了一下,又恢復散漫的口氣:“更欣賞會寫保證書的對手?!?/br> 程爾:“……我沒有粉色紙?!?/br> 賀讓驍撩起眼皮看她,“我給你涂?” * 夜晚很熱,沒了空調,程爾只能敞開窗子透風,老舊的電扇轉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程爾也不嫌棄,把電扇搬到了書桌邊,跟汪姨通了電話,然后取出筆記本,將開銷一筆一筆寫上去。 租房買生活用品,繳納學費班費校服費開銷一大筆,她的存款不足以支撐她像以前那般享受到高中畢業。 她又開始盤算,樺川走讀制比較自由,她該找個兼職補貼。 記好每一筆賬款后,她靠回椅子,伸手抻了個長長的懶腰,窗外起風了,吹得捕夢網高高飄起來。 她放下筆,躺回床上很快睡著,被驚醒,樓下傳來叮叮當當地打砸聲。 伴隨著男人怒斥和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喊,像一部恐怖片正在上演,很快喊聲變得凄厲,在漆黑的樓棟里回響。 不知道是誰家的狗也跟著附和,此起彼伏的聲音,男人爆呵: “你媽臭女表子,你也賤!賤骨頭!” “野種……老子喝酒,喝酒怎么了?” “讀書讀書,讀書你媽,老子不送……” 不堪入耳的爭吵聲灌入耳朵,程爾在床上輾轉反側,明亮的燈讓她睡意全無,她起身趿拉著拖鞋,準備去找耳塞,順便關燈。 不知怎么的,聽見“咚”地一聲巨響,像是什么東西砸在地上。 程爾驚了一下,覺著不妙,她快步走到窗邊,雙手撐在窗臺往下張望。 地上躺著一個黑色的書包,樓下的爭吵還在繼續,她猜測可能是男人丟下來的。 下一秒,她驀地屏住呼吸—— 一雙冷白勁瘦的手臂攀上窗臺,手臂弓起時男生一躍翻到二樓平臺。 是賀讓驍。 他輕快嫻熟地撐著跳臺,一個縱身直接跳了下去。 緊跟著一個啤酒瓶砸在腳邊碎了滿地。 “滾得越遠越好?!?/br> 程爾嚇一跳,發出一點驚呼,意識到可能被他聽見,驚慌地捂住嘴連退幾步。 賀讓驍的父親好暴躁,張嘴閉嘴臟話。 耀眼明亮的少年在他嘴里那么不堪。 她重新趴回窗外往下看,黑暗中賀讓驍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程爾盯著隆起的背影看了許久,猜測對方是不是受傷了。 她猶豫要不要不計前嫌幫他,沒想到他展開雙臂,撈起一旁的書包往肩上一甩,拾起帽子往頭上一扣,大搖大擺地往前走。 夜風將他身形勾勒得挺拔而凌厲,衣服貼在身上,迎著風,又被灌了風鼓起來,露出一把勁瘦的腰。 背影傲慢又張狂。 他的脊梁是高聳入云的山巔,是飽經風霜的雪松,不會被壓彎,只會挺得更直。 像夜行俠。 賀讓驍沒事,程爾也松了口氣。 揚長而去的男生忽然轉身,抬起下顎倒退著往后,臉隱匿在暗處,回頭張望。 程爾下意識往后藏了一步,拉上窗簾擋住,夜風推著窗簾輕輕晃,粗糙的布料蹭過她的手腕,勾起點點癢意。 她輕輕摩挲著發癢的肌膚,撩開一點縫隙,看見倒著走的賀讓驍,轉身快步奔入如墨的夜。 男生薄削挺闊的背隱入黑暗,最后一步連同他褲腳印著的樺川logo不見了。 程爾嘆了口氣想,程淮山雖然不管她,也不會打罵她。 賀讓驍運氣比她差。 作者有話說: 賀讓驍:詭辯天才! 程爾:感動不過一秒。 鵲鵲:幼稚鬼幼稚鬼! —— [打開愛的窗戶/月光不會由門而入/而只會跳進窗口——魯米]引用魯米詩歌。 第4章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月亮/今晚我只能陪你走上寥寥可數的幾步——阿多尼斯] 程爾掀開窗簾,院子里黑漆漆,女人凄厲的控訴聲震亮聲控燈。 “賀建明你要死了??!” 本以為還要大動干戈,爭吵聲戛然而止。 狗吠持續幾聲,也驟歇,蟲子不知道藏進哪片草從,遙遠而模糊地叫著。 程爾覺著賀讓驍翻墻的動作熟練的讓人心疼,于是關了燈,重新回到窗前,枯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