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十七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其實一開始，他并沒有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什么不對，幾個師兄也都是這么過來的。

    直到有一天，茅十五消失了，那天半夜，十六師兄出現在了他的房間里，抱著他哭了一晚。

    他說十五師兄死了，或許馬上也要輪到他了，他已經被選中了。

    那天過后，十六師兄就對他疏遠了很多，甚至經常對他橫眉豎目，讓他離自己遠一點，只不過偶爾被茅風林撞見，十六師兄總是會被一通臭罵，然后被逼著帶他練功，照顧他這個還年幼的師弟。

    很多細節，茅十七小時候不明白，長大了才漸漸理解十六師兄的良苦用心。

    六歲那年，是他第一次離開苦修之地，跟隨茅風林前往了另一個道館，在那里，他認識了其他人，逐漸意識到自己承受的修行強度多么變態，也是在那里，他接觸了另一個世界。

    原來除了師徒和師兄弟，這個世界還有許許多多的關系。

    比如父子母子兄弟姐妹以及朋友。

    他沒見過爸爸mama，但是在道館里，他見到過許多帶著孩子，來找高人祈求祝福的父母。

    茅十七既好奇，又羨慕，他意識到，如果他有爸爸mama，或許他就可以不用再過現在的生活。

    很快，他的愿望實現了。

    有一天，在他幫忙替一位師兄拿香的時候被一個女人攔住，對方一臉欣喜地站在他面前，蹲下身，用激動又克制地眼神仔仔細細端詳他一整張臉，雙手舉在半空中，又想摸摸他，又不敢觸碰他。

    那個人就是夜紛，在找到道館中的道長確定他是被茅風林領養的孤兒后，夜紛提出了做親子鑒定的要求。

    茅風林趕過來，和夜紛見了一面，然后坦然地接受了夜紛的請求。

    在外人眼里，茅風林只是一個普通的嚴師，他收養了茅十七，對茅十七也有養育之恩，加上他還是茅山派的高人，外界眼中，他確實是一個德高望重的前輩。

    那個時候，夜紛對他也十分感激。

    當初他被拐走就極有可能是犯罪分子的報復，出于種種考慮，即便親子鑒定的結果出來了，夜紛也沒有選擇將這個消息公開。

    茅十七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我、mama的工作很危險，現在mama還有一項很重要的任務需要完成，等做完這件事，mama就辭職帶你離開?！?/br>
    夜紛帶他去游樂園玩耍，那是他最開心的一天，在摩天輪上，她半蹲著和他面對面交談，并且給予了保證。

    等離職以后，她會換一個身份，母子倆開始新的生活，她會努力當一個好mama。

    茅十七其實對這個mama還有點陌生，只是他能感受到，對方一直在用那種很笨拙卻很努力的方式獲得他的認可。

    那個時候茅十七更多的還是想著通過這個mama擺脫茅風林的控制。

    他沒有告訴夜紛茅風林對他所做的一切，因為在他看來，茅風林的能力實在太強大，他不知道這個目前是不是他的對手，現在既然茅風林松口愿意讓她帶他離開，茅十七爺不愿意橫生枝節。

    他想玩過山車，但是因為身高的問題被攔了下來，mama跟他說，等到他再長高一點的時候再陪他一起玩，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

    他吃到了特別好吃的章魚小丸子，問mama會不會做，一直表現的很鎮定的mama慌了手腳，然后支支吾吾，特別尷尬地說她只會泡面，等到以后他們生活在一起，或許有很長一段時間得點外賣。

    向來無所不能的夜隊被怎么當一個好mama給難倒了，當著孩子的面，她咬咬牙，不就是學做飯嗎，她可以慢慢學，他們還可以一起學。

    雖然還有些生澀，但兩個人的關系都被彼此描繪的未來生活場景拉攏了許多。

    茅十七逐漸接受這個突然出現在生活中的母親的角色。

    但是最后他還是失望了。

    在目送她離開后，在之后日復一日的等待中，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說要帶他回家，但他沒有家了。

    “嗬——對不起！”

    茅十七又是一聲輕哧，他看著照片的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或者說，是被他深深掩藏了。

    “你覺得值得嗎？換做你，你會像她一樣放棄一切選擇所謂的大義嗎？”

    茅十七扭頭看向顧楚。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她們太像太像了，職業相同，脾性相同，但茅十七覺得她們不應該是一類人。

    他的母親擁有健全的家庭，她在父母恩愛氛圍中長大，所以她覺得世間美好，熱忱善良，愿意為了正義犧牲自己的性命。

    可顧楚呢，父母離異，早年跟著母親和繼父一塊生活，之后又經歷了繼父意外身亡，母親的埋怨不喜……

    她和他才該是一類人，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給予他們一絲善意。

    “我沒有經歷過她經歷的一切，所以我沒辦法給出回答，就算現在我說我愿意作出和她一樣的選擇，為了正義犧牲，在別人看來，也只是假大空的回答?！?/br>
    顧楚搖了搖頭，行動是比語言更有力的回答。

    “她不是合格的母親，但她是英雄?！?/br>
    顧楚看向茅十七，目光和他對視，沒有絲毫閃過。

    茅十七眼神微閃，她果然猜到了。

    “她的不合格，在于她沒有機會做一個好母親，并不是因為她不愛你，相反，正是因為她愛你，所以她才選擇放棄自己熱愛的職業，你們都沒有錯，錯的只有罪犯?！?/br>
    看著顧楚堅定的眼神，茅十七恍惚間好像看見了那個女人。

    “我該走了，要回家了……”

    她的眼神幸福繾綣，這是她最后的執念。

    可是她回不了家，他也永遠等不回mama了。

    第161章 數字

    時隔多日后, 顧楚又一次登入了灰網。

    ……

    【一葉扁舟】：大家的任務書有沒有什么變化？

    【殺死十萬】：你是指數字？

    【活過下一次】：你們也有？艸，還以為老子的金手指雖遲但到呢，還研究了好一會兒。

    ……

    時隔一段時間, 這個小群里有一些號碼變成了不上線的灰色，不知道是暫時還沒登陸，還是永久消失了, 一部分熟悉的號碼依舊活躍著, 還多了幾個之前不在群里的新人。

    跳過一些無用的對話后，顧楚終于看到了自己關心的話題。

    她一直都惦記著，這一次任務書上莫名出現的那個數字,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一葉扁舟】：大家的數字一樣嗎？

    【小王子】：什么數字？你們在說什么呀？

    【一葉扁舟】：小王, 你多久沒有進入故事了？

    【小王子】：兩個多月吧, 怎么了？

    【一葉扁舟】：我在今天上午的十點四十七分進入故事，任務書上的數字是6

    對于每一個讀者來說, 進入故事后現實世界的時間是停滯的, 進去是什么時候，出來就是什么時候。

    顧楚從故事中出來的時間是兩天前的下午，只不過在從故事里出來以后就忙著處理封門村的案子，耽擱了一點時間。

    【殺死十萬】：我是昨天晚上七點左右，任務書上的數字是7

    【活過下一次】：我只是接收到了預報, 估計馬上就要進去了, 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 我的任務書上出現的數字是5

    【活下去】：這些數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起來好像和進入故事的順序有關。

    【殺死十萬】：代表難度嗎？是不是十萬又要搞什么新花樣了？艸, 老子早晚爆它娘的菊花, 這傻逼玩意兒快把我逼瘋了, 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 活的像個陰溝里的老鼠，我媽就我一個兒子，可我現在都不敢去看她，只能把她送去養老院，我都不敢離她太近，連她有沒有被養老院里的護工欺負都不知道，艸艸艸！有時候想想干脆死了算了，可我死了誰給我媽交錢治病呢。

    殺死十萬的話讓群里一下子變得沉寂起來，沒人留言安慰他讓他節哀，讓他想開點，因為這個群里的每一個人，都過著和他類似的生活。

    他們明明因為十萬得到了超凡的能力，可只要有人性，有軟肋，每一個人會感激《十萬》，對他們每一個人來說，《十萬》就是一個潛藏在他們身邊的毒蛇，需要隨時防備《十萬》盯上他們身邊任何一個在意的人，將那些人也拖入這個游戲之中。

    因為這份擔憂，他們只能脫離原本的生活環境，遠離家人，遠離愛人，遠離朋友。

    可他們終究是人啊，讓他們和過去的情感徹底剝離，這本身就是一種酷刑。

    “《十萬》出現了新的變化，這一次我進入故事的時候，任務書上多了一個數字，我咨詢了其他讀者，這個數字好像根據進入故事的順序，在不斷遞減，目前知道的最小的數字，是五?！?/br>
    顧楚接過藺墨遞過來的肥宅水，冰涼的碳酸甜水一下肚，就給人帶來歡愉的刺激。

    “在你的那個時代，出現過這樣的變故嗎？”

    藺墨坐在自己斥199巨資購買的懶人沙發上，仔細回想了一番，然后搖了搖頭。

    顧楚的神情略微有些嚴肅，眉間距微簇著，藺墨看著她這幅表情，想到了網上關注的一只網紅小八哥，小臉皺巴巴的，滑稽又可愛。

    此時的顧楚沒察覺到他揶揄的微笑，而是不斷思考這串數字的用意。

    以前從未有過……看似隨著一場場新的故事不斷縮小……

    像是倒計時一樣！

    顧楚瞪大了眼睛，握住藺墨的手，兩人的距離瞬間縮短。

    “之前在埋葬你的墓xue中，我在壁畫上看到過你手持一本書，上面好像隱約刻著神書二字?！?/br>
    也因為這一點，顧楚和藺墨溝通的時候，偶爾會用《神書》代稱《十萬》，她一直以為，在藺墨的那個年代，《十萬》的名字就是《神書》。

    她好像陷入了一個思維怪圈，因為現代有一本很著名的科普著作《十萬個為什么》，就下意識覺得這個名字是現代的產物，在顧楚看來，那個東西以任何名字命名都很正常，因為那和它的內核無關，它可以有成千上萬個名字。

    但現在看來，這是錯的，如果它從頭到尾只有一個名字，那么這個名字，是不是別有用意呢。

    顧楚的眼神有些灼熱，看的藺墨心跳漏了半拍，向來喜歡在口頭上占顧楚便宜，以好爸爸之資想喊人家乖女兒的男人頭一次覺得兩人這樣靠近的距離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他扒拉掉顧楚的手，整個身體又往柔軟的懶人沙發里靠了靠。

    “是不是在你那個時代，這本書就叫做《十萬個為什么》？”

    顧楚沒在意他的這點小動作，而是執著的追問。

    是啊，《十萬》的存在不可以像任何沒接觸過它的人告知，更不能以文字、視頻等任何手段進行傳播，既然如此，藺墨又怎么可能吩咐匠人，在自己陵墓的壁畫中，將它的名字刻畫上去呢。

    除非那個時候，《神書》并不是它的名字，藺墨只是用這個稱呼代指《十萬》。

    果然，藺墨的點頭證明了顧楚的猜測。

    “這一串數字，極有可能是最后的倒計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