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不是什么好人，但畜牲尚有溫情，他對自己的每一個孩子都疼到骨子里，出獄后到第一件事也是到處尋找失蹤的二女兒。

    刀割到身上才知道疼，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可能和張建偉的老婆一樣被拐賣，日日夜夜受著折磨，張超這心就跟刀割一樣難受，他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報應，因為當初他瞞下了張建偉老婆私奔一事的疑點，所以自己的女兒也和她一樣，不明不白就失蹤了。

    這份悔恨，才是他今天看到警察突然重新調查張建偉這個人時，忽然跑出來提供線索的最大原因。

    708案被重啟，上面對這個案子十分重視，甚至還極大的放權給林則和顧楚，讓他們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警力，地方上更是要積極配合他們的工作。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當年見過那個貨郎并對對方有印象的周圍幾個村子的村民都被找來了。

    負責測繪人物畫像的警察根據村民的描述一點點還原對方當年的樣貌，幾個曾經和貨郎比較熟的村民則是在警察的提醒下不斷回想當年他們聊天的內容，看看是否能想起來貨郎有沒有說過，他是哪里人。

    大規模的排查還是有效果的，終于有人想起來貨郎曾經說過他喜歡他老家的牛癟火鍋，離開家鄉后四處奔波，再也沒吃過正宗的家鄉味道了。

    那人之所以記得還是因為牛癟火鍋太神奇了，他聽貨郎簡單解釋過啥叫牛癟，就是在牛宰殺前用上好的青草和藥材喂飽牛，宰殺后將牛胃和牛腸里還未完全消化的食物取出來擠出液體，然后混合牛膽汁和其他佐料就成了火鍋底料。

    這種美食在他們看來是有些可怕的，都吃進肚子里了，即便還沒消化完那也和牛糞差不多，這樣的東西，怎么能做成火鍋吃呢。

    林則和顧楚都見多識廣，知道牛癟火鍋是黔廣兩地苗族和侗族的特色美食。

    “秀滿妹是苗族人?！?/br>
    林則覺得，那個貨郎極有可能也是苗族人，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村里人都說兩人關系似乎真的比一般人更親近，出自同一個少數民族，看到秀滿妹被她男人打的鼻青臉腫，貨郎自然也會比一般人更加關心。

    雖然這個線索還不夠詳細，但至少有了一個比較準確的方向。

    在還原好的畫像得到當年見過貨郎的村民一致認可后，顧楚和林則立馬將畫像上傳系統，聯系了黔廣兩地的同事一塊尋找，重點排查苗族和侗族，當然其他常駐人口也不能忽視，二十多年前如果有人上報失蹤人口，一定要聯系當初報案的家屬，讓他們確認畫像上的人，是不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家人。

    他們這邊好歹還有了一些進展，至少知道了當年秀滿妹帶著孩子和情夫私奔一事極有可能存在隱情，另一邊被派去重新走訪受害者親友鄰居的一組在這幾天里一無所獲。

    受害者家屬比任何人都希望抓到兇手，因此在當年錄口供的時候，他們真的是把所有自己知道的消息全都告訴了警察，五年后的今天，他們也想不出其他忽略掉的線索。

    五年的時間，足以帶走很多悲痛，那些受害者的丈夫，有一部分已經離開了津市，有一部分已經重新組建了新的家庭，他們都希望開始新的生活，受害者的父母倒是有很大一批忘不了那份悲痛的，但因為當年已經結案，他們也在努力治愈自己。

    因為警方的重新走訪驚動了一部分依舊對往事無法釋懷的受害者親友，他們不能理解，為什么時隔五年警方再次出現，不知從何時起，居然流傳出了張建偉不是真兇，真兇另有其人的消息。

    有一部分聲音覺得，張建偉是枉死的，他們對司法的公信力表示懷疑，要求警方給予一個說法。

    這樣的聲音是沒辦法壓下去的，上面給的壓力更大了，他們必須盡快破案，不管張建偉是真兇之一，還是他確系冤枉，都一定要在事情鬧大前，給公眾一個真正的真相。

    第112章 找到

    在巨大的外界壓力下, 各級部門的配合力度是極其強大的，白天測繪好貨郎的畫像，到了傍晚, 黔省某地方派出所就聯系上他們，表示找到了疑似貨郎家屬的幾位老人。

    宋扎阿，男, 苗族, 26年前家屬報警聲稱對方失蹤，如果對方還活著，今年應該已經46歲了。

    其他都符合他們之前的猜測, 倒是把年齡給猜錯了。

    村里人不知道秀滿妹的具體年齡, 只是從她外表來判斷, 她剛被張建偉騙來的時候還面嫩，估摸著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 剛來那幾年沒懷上孩子, 張建偉的態度還不錯，后來生下一個兒子，又養到了六歲跟人跑了，這里就過了十來年，算起來也是二十七左右的女人了, 在慣性的思考下, 他們一直以為貨郎和秀滿妹差不多大, 或者比對方更大一些。

    而在村里人的描述里, 貨郎也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

    可能是有的人天生就顯老吧, 再加上貨郎這個工作走街串巷, 經常風吹日曬雨淋的, 老得也比同齡人快許多。

    只是這樣一來, 一對相差了一輪的男女，偷情的概率似乎又小了一點，尤其是那個年代，主流觀念還是男大女小，也有女方稍長幾歲的，可十來歲著實有些夸張了。

    但這也不一定，畢竟感情這事說不好。

    因為兩地比較遠，對于貨郎家屬的口供只能通過視頻連線進行。

    貨郎的父母都已經過世了，但是對方的兩個jiejie還活在世上，在她們的描述里，弟弟是一個很孝順的孩子，在失蹤前，每個月都會給老家的父母匯款，但是26年前匯款忽然就停止了，而且弟弟再也沒有聯系過父母以及她們這兩個jiejie。

    一開始，他們想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擱了，或者是那幾個月沒賺到錢，不好意思和家里人聯系。

    第一個月沒動靜，第二個月沒動靜，第三個月還是杳無音訊，當時她們就懷疑弟弟很有可能出事了，于是在聯系不上弟弟的第三個月選擇了報警。

    白天警方聯系到她們時她們第一眼就認出了畫像上的人，就是弟弟宋扎阿沒有錯。

    時間對上了，在村里人的口中，秀滿妹和宋扎阿就是在二十六年前私奔逃離這兒的，但如果真的是私奔，秀滿妹和宋扎阿不和這里的朋友聯系還能理解，為什么會不和宋扎阿老家的親人聯系呢？

    宋扎阿只是來這里賣貨的貨郎中的一個，和當地人并沒有太深的交情，就連他老家在哪兒，警方也是通過他隨口一句喜歡的當地美食而推理出來的，如果真的是私奔，宋扎阿完全可以帶著秀滿妹和孩子回他老家生活，就算是怕父母不能接受他取一個年齡比他大很多，還有個孩子的女人，也完全可以在安定下來后，聯系父母，給父母匯錢。

    一個jiejie們口中十分孝順，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都要攢錢寄給父母的男人，怎么可能在之后的二十六年里，一直杳無音訊呢。

    現在顧楚和林則基本已經可以肯定，他們或許已經遭遇了不測。

    再結合之前張超的供詞，他們有理由推論，他們的失蹤和張建偉有關。

    “在秀滿妹失蹤后，張建偉多了一筆錢，所以他們的失蹤很有可能和拐賣人口有關?！?/br>
    顧楚和林則一塊梳理著思路。

    那個張建偉還真是畜牲，恐怕他失蹤的兒子也是被他給賣了。

    “我覺得秀滿妹和張建偉被賣的可能性不高?！?/br>
    顧楚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張建偉只有一個人，而秀滿妹和宋扎阿卻有兩個人，張建偉常年酗酒，而秀滿妹和宋扎阿一個常年勞作，一個常年挑負重物奔走在鄉間，即便張建偉的體型比較魁梧，兩人個聯手也不至于打不過張建偉。

    而且宋扎阿這樣一個成年男性，恐怕也很難找到買家吧，按照張超的說法，對方出去了幾天就回來了，應該是很快就處理好了他手中的“商品”。

    “張建偉離開的時候沒有帶大包小包的行李?！?/br>
    林則順著顧楚的思路繼續分析，當初張建偉說要去外面找他老婆孩子的時候就帶了一個尼龍袋，大小根本就裝不下一個成年人的尸體，而且那個時候張建偉家沒有車，他也借不到車，他想要處理尸體，只能選擇就近掩埋。

    他們已經搜尋了張建偉的老宅子，前后院子都挖了，看上去能砌進尸體厚度的墻也檢查過了，可都沒有找到尸體。

    他們調查過，村子里只有一個池塘，這個池塘每年年底都會清池抓魚，如果當初尸體被沉塘，這些年起魚的時候也早就被一塊發現了。

    還有后山那一片，村里現在主要的收入來源一部分是養殖菌菇，一部分是更昂貴的野生菌菇，每年村里人都會上山各種翻找，真要是被埋在山里，二十多年來都沒被找到，張建偉這埋尸的能力恐怕也過分強大了。

    顧楚不斷翻閱著這兩天的各種筆錄，忽然間，她的視線停頓在其中一份筆錄的幾行字上。

    “張建偉去津市后幾乎不回來，偶爾回來一次，也是為了修他父母的老墳，算他有點孝心?！?/br>
    顧楚忽然又開始快速翻找，直到又看到另一行字。

    “張建偉那個小畜牲不干人事，當初他犯案的事情傳出去，外面的人都覺得我們村子風水不好，怕出第二個張建偉，咱們村好幾樁本來已經談好的婚事都黃了，要不是當時村干部攔著，恐怕都有人氣的跑去把他家祖墳給掘了?！?/br>
    她好像知道如果張建偉真的殺了人，會把尸體藏在哪兒了！

    85年起，部分地區就開始要求進行火葬，97年的時候才明文規定一定要進行火葬，這都是近幾十年的事情了，張建偉父母那一輩死的早的，幾乎都還是土葬。

    他們村里的人比較迷信風水，要不然張建偉那個地段極好的宅基地也不至于空置了那么多年都沒人選擇買下重新建房子。

    因為這份迷信，他們對于祖先的墓葬也格外重視，村里之前的那片墓地一直都保留著，好幾次有開發商想要征地，都被村里人上下一心給打跑了。

    他們覺得自己現在日子過的好，那是祖先保佑，要是挪了墳就會壞風水，不允許任何人破壞祖先的墳墓。

    張建偉這一支早就沒人了，因此當顧楚他們想要挖開張建偉父母墳墓的時候，村里人雖然有怨言，卻也沒人真的拿命攔他們。

    張建偉父母的墳墓修的很氣派，據說之前只是普通的土坯，十多年前張建偉回來過一趟，拿錢重新給修了一下，封上了水泥，看上去氣派結實了不少。

    墳被挖開，兩具棺材出現在了大家的視線里，看到那兩具棺材的模樣，驚呼聲此起彼伏。

    從外表上看，兩具棺材都是極普通的木棺，上面的黑漆幾乎都已經掉落，地底的微生物和各種潮蟲螞蟻將棺材腐蝕蛀空，看上去單薄得稍微用點力就能掰碎，真正引起大家驚呼的并不是這兩具棺材本身，而是其中一具棺材上捆綁著的密密麻麻的紅線，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從這具棺材里彌漫出來。

    他們都戴上了口罩，可依舊阻擋不了這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好好的棺材，為什么要纏那么多紅線呢？大家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動，似乎真的找對方向了。

    在一群人剪紅線的時候，另一個沒纏紅線的棺材已經被掀開，出于意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這具棺材里竟然有兩具尸體。

    開棺的時候，一堆蟲子受驚從棺材里四散涌出。

    顧楚和林則都面無懼色，俯下身觀察棺材里的兩具尸體。

    “從臼齒磨損的痕跡，以及尸體腐爛的情況來看，著兩具尸體起碼死了三十多年了，尸體的主人還是位老人?！?/br>
    顯然這具棺材里的兩具尸體就是張建偉的父母，可他們的落葬時間相差三年，本來應該被分別埋葬在這兩具棺材里才對。

    是什么原因，導致其中一具尸體被人從棺材里挖出來，又埋進了另一個棺材之中，原本他躺著的那個棺材里，現在又藏著些什么呢？

    那些紅繩很快被剪斷，釘住棺木的釘子也被起開，就在其中一個警員要掀開棺木的時候，顧楚眉頭一皺。

    “等等！我來！”

    她感受到了一股令人不怎么舒服的氣息，直覺告訴她，普通人接觸這些東西可能會招來麻煩，至于她……

    顧楚現在都不能確定，自己到底還算不算是個人。

    她走到棺木旁，原本站在這個位置的人雖然不明白為什么顧楚一定要自己掀棺，但因為對自家副隊無條件的信任，還是聽從她的話往后退了幾步。

    明明已經是被蛀得千瘡百孔的薄木棺材，可顧楚此刻就好像在推動千斤重擔一樣，棺材里有一股莫名的吸力，緊緊地吸附著這個棺蓋。

    啪地一聲，棺蓋被掀飛至六七米外，落在凸起的石塊上摔地四分五裂。

    這一次棺墓里跑出來的蟲蟻遠比之前那具棺材里更多。

    蜈蚣、蜘蛛、蝎子……棺材周圍的警察被嚇得連連后退，時不時墊腳跳起來躲避這些不知道有毒沒毒的蟲子。

    棺材里，同樣躺著兩具尸體，不同于另一具棺材里姿態安詳的尸體，這兩具早已經腐爛的尸體姿態扭曲，其中一具尸體雙手朝上，保持猙獰地掙扎姿態。

    就好像……是被活活釘死在棺材里的！

    第113章 尸檢

    這具棺材里的兩具尸體分別是一男一女, 雖然還沒有檢驗，但在場的所有警察基本都能肯定，這兩具尸體就是他們一直尋找的秀滿妹和宋扎阿。

    他們并沒有將尸體從棺木中取出, 而是連同這個灌木一起包裹起來，準備運送至津市，進行更詳細的解剖檢驗。

    除此之外, 還得讓宋扎阿的兩個jiejie和其中一具男尸做一份dna檢測, 畢竟任何推測都需要確實的證據來佐證。

    他們挖墳的時候在周圍設置了警戒線，不允許村里人靠近，但是挖墳這樣的大事, 村里人怎么可能不盯著些, 他們也怕警察挖錯或者挖多了, 壞了他們那一片地的風水。

    因此當時鬧出來的動靜根本就瞞不了人，加上他們還帶走了那么大一具棺木。

    事后村支書收了顧楚一筆錢, 受她委托幫忙修繕一下被他們挖掘破壞的墓堆, 同躺在一具棺材里的張家老兩口的尸體自然也被發現了。

    時隔好幾年分開入殮的老兩口怎么躺在一個棺材里呢？

    警察為什么要把另一具棺材給帶走？

    再加上之前圍在警戒線外影影綽綽聽到的那些驚呼聲，幾個比較激靈的村民直接打了個激靈。

    棺材里原本躺著的人不在，那現在躺在里頭的人是誰？

    警察那么遠的帶一具棺材回去，棺材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東西？

    這讓人不由想到二十多年前，在張建偉口中帶著小孩跟人私奔的老婆, 難道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