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榮升看著顧楚手里的蔬菜和鞋子說道。

    上個禮拜開陽這邊連日下雨，劉紅梅鞋底的泥土很有可能是那個時候下地沾到的。

    剛剛他已經收到了下屬發來的劉紅梅的個人信息，對方名下只有老家一棟自建平房，對方的戶口本上顯示，她生育了一兒一女，長女王婷73年生，次男王富81年生，不過奇怪的是，劉紅梅女兒王婷自93年年末開始，就再也沒有使用過身份證。

    這恰好和津市第一個死者對上了。

    對方的部分殘肢雖然在94年8月份才出現在津市下沙崗紅軍超市門口，可當時發現的尸塊有被長期冰凍冷藏的跡象。

    這樣說來，劉紅梅的長女王婷極有可能是在93年末遇害的。

    不過更奇怪的是，自己的女兒失蹤了二十多年，可劉紅梅卻一直都沒有選擇報警，直到現在，王婷都沒有出現在開陽市失蹤人口檔案上。

    此時小組成員也都收到了龐榮升群共享的消息，有人奇怪，劉紅梅的女兒失蹤了，她本人難道就不著急嗎？

    “這有什么奇怪的?！?/br>
    蔣晨，開陽市這次臨時組建的雨夜屠夫案精英小組成員之一，他也看見了共享在群里的這份信息。

    “王婷，這家人重男輕女啊，婷這字在老一輩看來是有講究的，女加亭，什么意思？這是取諧音呢，停止生女孩，你們看啊，這個王婷是73年生的，那一年剛開開始實施計劃生育政策，當時咱們開陽市就是試點之一，抓的可嚴了，不過當時為了安撫部分民眾的情緒，以及出于對農村生產力的考量，當時的政策規定，第一個孩子如果有身體上的殘疾可以生二胎，以及農村第一胎如果是女孩，七年后可以生第二胎，你們看，剛達到政策要求，這不兒子就降生了?！?/br>
    在蔣晨看來，劉紅梅指定是重男輕女沒跑了，所以才會對失蹤的女兒不聞不問。

    “蔣晨，你負責帶人給劉紅梅的同事錄口供，特別是劉紅梅兒子王富出現鬧事那天目擊了這個畫面的一些人，筆錄一定要詳細，楚若男，你負責帶人找到劉紅梅的兒子，把他帶到警局?！?/br>
    龐榮升下達了一系列指令，然后又看向顧楚。

    “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劉紅梅的老家子峰村?！?/br>
    劉紅梅在失蹤前曾經回過一趟村子，而且那里才能找到有關她和那個二十多年前就失蹤的女兒的生活信息。

    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可村子里總有一些老人知道當年的事情。

    劉紅梅和女兒的感情如何，為什么會在女兒失蹤二十多年期間都不曾報警……這些疑惑，或許可以從見證過那段往事的村人口中得知。

    除了顧楚，龐榮升又點了幾個小組成員和他一塊過去，子峰村并不小，給當年的一些知情人錄口供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至于華瑛，她被安排去楚若男那兒幫忙，這也是為了讓她們這倆個外援能夠更好的融入這個臨時組建的小組之中，因為有過一同吹捧顧楚的經歷，華瑛對楚若男好感飆升，對這樣的安排，沒有絲毫意見。

    子峰村距離市中心約有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中午開完會，又急急忙忙趕到開中科技園，再到轉戰子峰村，等趕到村子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

    大晚上的來了一輛警車，村里的人都被嚇到了，等龐榮升幾人將車停在一個空曠的地方，下車時，接到通知的村長已經帶人等著了。

    “一些和王家比較要好的人我都叫來了，就安排在咱們村委辦公室里，同志們，你們要問什么就問吧?！?/br>
    村長領著人往村委走去，一路上還揮趕著一些端著飯碗就跑過來看熱鬧的村人，這些人多數都是老人，還有幾個調皮的小孩跟在這些老人身后，好奇地打量著龐榮升等人的裝扮。

    “領導同志，劉紅梅真的死了嗎？”

    人群里有人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

    龐榮升停下腳步，板著張臉，眼神銳利地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死者是劉紅梅這件事，官方還未向外發布吧。

    “網上已經傳開了?！?/br>
    他身后的一個年輕警察苦笑著在龐榮升耳邊說道。

    這年頭的記者神通廣大，手眼通天，他們前腳確定死者的身份，人家后腳已經寫好了一大篇有關死者生平經歷的文章，就連照片都配好了。

    “胡鬧！”

    龐榮升被氣到了，這些無所不在的記者簡直就是警方破案過程中最大的絆腳石和攪屎棍，當年津市之所以會人人自危，和當時的報刊、電視臺也不無關系。

    警方這才有一點線索呢，他們就在邊上上躥下跳，恨不得兇手時刻通過他們監視警方的一舉一動嗎？

    “我們得加速了?！?/br>
    龐榮升對著身側的顧楚嚴肅地說道，然后板著臉快步走向村委，也不管自己那張比羅剎還兇悍的面孔嚇哭了多少小孩。

    他們走進村委的時候，已經有十幾個一看就上了年紀的老人等在里面了，見他們進來，立馬站起身，表情惶恐不安。

    劉紅梅死了！

    前段時間還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第82章 口供

    因為和劉紅梅以及當年的王家來往密切的村民比較多的緣故, 龐榮升又讓村長安排了幾個小房間，幾個警察單獨找他們錄口供。

    “記住了，重點詢問劉紅梅一家當年的相處情況, 特別是第一個受害者王婷在家的待遇，弄清楚王婷什么時候失蹤，以及王家人為何不報警, 這一點很重要, 還有，打聽前段時間劉紅梅回村是否有什么異樣表現?！?/br>
    在分開盤問前，龐榮升將他帶來的這些人全都集中開了個小會, 防止他們在錄口供的時候找不到重點, 其實在場的都是精英, 即便他不提醒，大家也知道該問些什么問題, 龐榮升實在是太重視這個案子了, 以至于他時刻cao心，不敢放漏一絲細節。

    和顧楚搭檔錄口供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警，對方不怎么愛說話，做事卻很嚴謹。

    最先進來的是一個看上去六七十，和死者劉紅梅差不多年紀的老太太。

    對方明叫劉紅英, 是劉紅梅的堂姐, 兩姐妹前后腳嫁到子峰村來, 因此格外親近, 如果想要知道有關劉紅梅的事, 問她應該是最清楚的。

    “紅、紅梅姐她、她真的……真的死了？”

    劉紅英看上十分悲痛, 眼神中還帶著恍惚, 似乎很難接受劉紅梅已經被害的消息。

    “請您節哀吧,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找到殺害劉紅梅的兇手，之后我們詢問的問題很重要，希望你能平復心情，然后據實回答我們的問題?！?/br>
    年輕的女警開口了，她先是簡單安撫了一下劉紅英的情緒，然后強調了之后他們詢問的問題對破案的重要性，如果劉紅英真的在意她堂姐，希望警方找到殺害對方的兇手，那就應該如實告知。

    “……好?！?/br>
    老太太吸了吸鼻涕，帶著哭腔回答道。

    “你們可一定要抓住兇手啊，天殺的東西，紅梅姐多可憐的人啊，這輩子就沒享過福，最后還死的那么慘，害死紅梅姐的人就是畜生，畜生啊，你們一定要抓住他把他槍斃?！?/br>
    她絮絮叨叨的，翻來覆去說著劉紅梅可憐，怒罵著兇手的殘忍。

    “劉紅梅最近一次回村是什么時候？”

    女警迫于無奈打斷了她的絮叨。

    “是、是七天前吧?！?/br>
    老太太被噎住了，哀怨地看了眼這個不懂事的小女警，然后掰著手指細算著堂姐最近一次回來的時間。

    七天前！

    顧楚和身側的同事相視一眼，這個時間正好是劉紅梅兒子去她宿舍樓鬧事的第二天。

    “你確定嗎？”

    顧楚追問了一句。

    “確定?！?/br>
    老太太不高興了，她雖然上了年紀，可腦子還是好使的，這倆小警察怎么回事，一個比一個不懂事。

    “那天我聽說紅梅姐回來，還去她家串門了呢，她這趟來準備把家里的舊臉盆和一些東西帶到她工作的地方去，好像是在那兒使的這些東西都弄壞了，她走的時候，我還給她裝了我種的一些瓜菜呢，她可高興了，說我種的菜比城里賣的好吃?！?/br>
    小女警思考著人上了年紀是否都會抓不住重點，她爺爺奶奶也是這樣，總是會將一個問題發散的很開，為此她還是不得不打斷了對方的話。

    “當時劉紅梅回來的時候，是否有什么異樣？”

    “異樣？”

    文鄒鄒的話老太太聽不明白。

    “就是和平時比有沒有什么區別，比如特別難過、傷心，比如氣色不好，看上去很憔悴，你們的關系那么好，她難得回來，難道沒和你說一些煩心事嗎？”

    女警耐著性子解釋道。

    “你說到這兒，我還真想起來了?！?/br>
    老太太一邊回憶，一邊講述。

    “紅梅姐這趟回來好像真的有點奇怪，我去她家找她說話吧，發現她一直在出神，我和她說四五句話，她才搭一句，有時候搭的話還跟我問她的不太一樣?！?/br>
    “哎，紅梅姐命苦啊，她男人去的早，這個家的重擔都在她肩上挑著，連個能幫她的人都沒有，王富這小子也不爭氣，這次保準又是他氣到紅梅姐了?！?/br>
    說著，她還篤定地點了點頭，除了王富那小子，她也想不出來堂姐會為了誰這樣難過了。

    “王家的戶口本上除了劉紅梅和王富，還有一個女兒王婷，怎么沒聽你提起過?！?/br>
    顧楚開口了。

    “呸，別提那個沒良心的小賤人，要不是她，紅梅姐的日子也不會過的這么苦！”

    提到王婷的名字，劉紅英顯得極為憤怒。

    “這小丫頭就是個沒良心的，她要是還在家里，紅梅姐也不至于過這樣的苦日子，兩位警察同志，你們也評評理，大家都是女人，也都是當人女兒的，怎么她就一點孝道都不顧，拋下老娘和弟弟就跑了，這些年，一分錢也沒往家里寄過?！?/br>
    劉紅英對于王婷這個外甥女，似乎怨氣頗深。

    “我姐將她這個丫頭片子養大容易嗎，她大了，能掙錢，能嫁人了，難道不應該報答家里？她要是沒跑掉，紅梅姐哪用得著一個人辛辛苦苦養大王富，等王婷這死丫頭嫁了人，家里也能拿進一筆彩禮錢留著給王富娶媳婦，他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就因為家里窮買不起房子，至今都沒能討到老婆，男人沒成家就長不大，王富現在這樣不懂事，大半都是被他姐給逼出來的?！?/br>
    劉紅英一邊說，一邊還直勾勾地盯著顧楚和另一位女警察，似乎想要從她們口中得到認可。

    可這是什么狗屁的腦回路啊。

    之前她怨懟王婷不孝，兩人還思索著當年王婷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結果到頭來，就是因為王婷沒有給家里寄錢，沒有把自己賣出一個天價彩禮留在娘家給弟弟娶媳婦，以至于王富的一事無成和游手好閑，全都成了王婷這個jiejie的過錯。

    “養兒子是父母的責任，和jiejie有什么關系？”

    小女警沒忍住，回懟了一句。

    “怎么沒關系！爹娘生下她就是恩，她不報恩就是喪良心，誰家不重兒子啊，養姑娘不就是想要幫襯兒子嗎，你爸媽怎么教你的？這么自私，和王婷那小丫頭片子一個德性?！?/br>
    老太太一臉蠻橫，對于她來說，那就是祖祖輩輩堅持的真理。

    “王婷是什么時候失蹤的？”

    眼看就要吵起來了，顧楚出言打斷。

    對于一個被洗腦了大半輩子，并且將其視作真理的女人，你永遠別想試圖用三言兩語讓她明白自己的錯誤，如果你能說服她，這可能是醫學的奇跡。

    “什么失蹤，是跟小白臉跑了！”

    劉紅英瞪了顧楚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記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年的事情，反正那個時候他們母女倆吵的很兇，有一天有人看見王婷那小丫頭拖著行李箱走了，然后她再也沒有回來過?！?/br>
    那個時候人要是跑路，即便報了失蹤也是很難找回來的。

    因為很多出行方式不需要用到身份證，你換個省藏起來，想要找到人，等同于大海撈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