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楚的鞋面上就落下了一些灰燼。

    是四樓的老婆婆，對方低著頭，也不言語，看來去世的是那位老爺爺。

    顧楚平日里就獨來獨往，和這些鄰居十分陌生，她也不會安慰人，只是放輕了腳步，快速經過三四樓層。

    四樓的房門大開著，遺體早就已經被帶走了。

    顧楚隨意地看了一眼，客廳正中央擺放著兩張照片，都是單人的大頭彩照。

    上了年紀的老人都會在還算康健時拍攝這樣的照片，等死后，就將這張照片打印成灰白色。

    這兩張彩照并排掛在墻上，再過不久，其中一張會換成灰白色。

    顧楚無端覺得更冷了，腳步一頓，然后更快速地往自己的房間跑去。

    第35章 老太太

    回到家, 顧楚拆開便當的包裝，將它放到微波爐里加熱，然后又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鎮過的蘇打水。

    在便當加熱的過程中, 她的視線一直放在手機上面。

    【王者歸來】：最近十萬的變化有些大，新人居然不用通過新手試煉就可以開始做正式任務了

    【一葉扁舟】：上一個任務，兩個中級讀者, 三個初級讀者, 三個新人，結果新人和初級讀者全滅（微笑.jpg）

    【王者歸來】：十萬這是想要玩死人啊

    沉寂的聊天群終于有動靜了。

    【一葉扁舟】：你沒發現沒有，現在每個任務之間的間隔縮短了, 我上兩個任務中間只隔了一個月

    【殺死十萬】：我以為只有我這樣, 之前一年也就兩三次任務, 留了足夠的時間放松調整心態，現在半年過去, 已經進了三場故事。

    半年三場, 頻繁么？

    看著之后附和的那些人，顧楚想了想自己一個月不到時間就經歷三場任務的頻率。

    感覺自己好像被《十萬》針對了，可她就是一個普通進入《十萬》沒多久的讀者，為什么會被針對呢？

    顧楚對自己的能力認知有些偏差，再怎么樣, 她也不至于普通。

    難道是哥哥？

    顧楚抿緊嘴唇, 感覺《十萬》對她的逼迫, 像是在逼誰出來似的。

    【若水】：不僅這樣, 延期的難度越來越高了。

    【殺死十萬】：怎么會這樣, 我還等著升級到高級讀者后的這個特權呢。

    對話繼續, 顧楚看著上面的留言, 對于讀者的等級又有了新的了解。

    不同等級的讀者權限不同, 顧楚現在還剩下72點書券，完全可以花費50點進行升級，只是顧楚擔心下一個任務會有突發情況，還想著等完成下一場任務后再進行升級。

    按照他們的討論，升級成高級讀者后，似乎擁有延遲進入下一場游戲的特權，但是這種特權要付出一定代價。

    具體是什么，群里沒往深了說。

    升級成高級讀者只需要兩百點書券，別看顧楚經歷了三個故事就累計了90點書券就覺得湊滿200點升級十分簡單。

    顧楚在游戲里基本上很少使用商城里購買的道具，但更多時候，想要在越發危險的故事世界里生存下來，不得不依靠一些保命的手段。

    很多人往往都是掙多少書券，就花多少書券。

    也有人明明攢夠了升級的書券，卻不敢馬上升級，就是怕身上沒有剩余的點券，到時候遇到危急情況，連命都保不住。

    目前來說，高級讀者的等級距離顧楚還很遠，她只是將這個特權暫時記在心底。

    【若水】：說起來，群主很久沒有出現了

    【殺死十萬】：該不是死了吧

    【十六挖坑十七上墳】：群主死了，需要我上墳嗎？

    【若水】：十七，你的嘴巴還是一如既往的賤啊，群主要死死了，我們還玩什么，干脆等死算了。

    疑似茅十七的人終于冒泡了，顧楚下意識地看了眼群成員表，群主南風知我意的頭像依舊是灰白色的。

    【若水】：群里進了個新人，看群通知，是通過十七你進來的啊

    可以肯定，對方就是茅十七了，只是為什么會取這么奇怪的名字？不過想到茅十七的言行舉止，又覺得這個莫名詭異的名字和他很配。

    【十六挖坑十七上墳】：小小萌新啦，就經歷了兩場故事，不過是個很可愛的小jiejie呢，知道我膽子小，對我關懷呵護，真招人喜歡。

    顧楚皺著眉，她和可愛有半毛錢關系嗎？

    她和可愛之間的差距就好像茅十七和膽小這個形容詞的差距一樣。

    顯然一個群里的人大多都很了解茅十七，不過在得知顧楚只是一個經歷了兩場故事的讀者后，也沒有和她搭話的意思。

    這個群里的人會互相傳遞信息，可也是在實力對等的情況下，他們清楚，顧楚被茅十七看中，肯定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但那也只是經歷了兩個故事的新人，等她什么時候，升級至資深的中級讀者了，才有和他們對話的實力。

    群里很快就安靜下來，顧楚點開茅十七的頭像，想和他私聊，只是沒等她把消息發過去，茅十七的頭像就暗下去了。

    顧楚也還沒想好怎么和茅十七溝通，主要是這個男人表現的太過奇怪，在分不清是敵是友的情況下，顧楚并不想要招惹對方。

    而且如果真的如她猜測的那樣，她的哥哥是一個連《十萬》都針對的讀者，在這個圈子里，他肯定也樹立了很多敵人。

    茅十七站在哪邊呢？

    想到這兒，顧楚將自己打了一半的文字刪掉，關閉了群聊天。

    “是3號樓704的業主吧？市里規劃下來了，咱們這一片可能會被征收?！?/br>
    快速吃完晚飯，顧楚接到了居委會的電話。

    “這是要拆遷的意思嗎？”

    顧楚將電話外放，一邊清洗著筷子勺子。

    “不確定，還是得看到時候意向統計，要是超過三成業主不同意拆遷，可能也拆不了了，現在就是先通知一下，具體的，到時候會有人找你們協商，對了，你的戶口在這樁房子里嗎，是不是本地戶口啊……”

    那人說了一堆后，才把電話掛掉。

    這一片老小區從前年開始就經常傳出要拆遷的消息，這一次居委會都打電話通知了，可見拆遷基本上是確定了。

    顧楚買房的時間早，念初中的時候，她就會趁寒暑假打零工，到大學后，學校發的獎金就足夠應付學費和日常開銷，而她自己也會抓緊所有空閑時間，去健身房兼職。

    私教的收入很高，賺錢的同時還能鍛煉自己的身體，大學四年，顧楚就攢下了不少錢，再加上那個時候房價并不高，加上是房齡幾十年的老校區，顧楚就用自己攢下的錢，加上本地人才補貼申請的一筆錢，湊齊了首付款，又用公積金貸了一部分。

    這幾年房價漲的飛快，四年多快五年的時間，這套面積不大的房子就由原本的七十多萬漲到了兩百多萬。

    顧楚洗干凈手，去臥室翻了一下自己的戶口本。

    她就是戶主，當年買好房子后，就將戶口遷到了這個房子里。

    戶主：顧楚

    曾用名：楚相知

    看著戶口本上的幾行信息，顧楚的眼神中有過一絲波動。

    只只，這個小名，已經二十多年沒人喊過了。

    第二天一大早，顧楚去上班的時候，四樓居然還有些熱鬧。

    “老二，不是我說你，你們家的條件是最好的，在國外賺的是美金，一家人住大別墅，兒女都念名校，這么點錢，你也和我們爭？你可太不夠意思了！”

    “老大，你這話說的才沒意思吧，我難道就不是爸媽的兒子？就因為我是老二，當年這個家里最不受重視的孩子就是我，從小到大，我受了多少委屈?！?/br>
    “放屁！爸媽不重視你，能送你念書，讓你申請到國外交換學習的機會？相比較我和大姐，一個大專，一個中專畢業參加工作，在學習上，爸媽對我倆的投入最少?！?/br>
    404的房門虛掩著，里頭的對話清晰地傳到了顧楚的耳朵里。

    她從樓上下來的時候，403的房門也開著，住在這間屋子里頭的一個中年婦女還探著腦袋，豎起耳朵偷聽對面的爭吵。

    見到顧楚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門關上了，不過顧楚猜測，此刻對方的耳朵還貼在門板上，只等她下去后，再把門打開。

    昨天老人剛去世，但404并沒有準備什么發喪的形式。

    雖說這幾年城市化發展很快，但對一些古老的習俗，大家都還是比較尊重的。

    許多城里人家已經不停靈了，但是家里死了人，房子還是會掛黑白色的棉麻布，會擺花圈、哭喪……就那么幾天的時間，鄰居們大多能夠體諒。

    但404什么都沒有，連門口去年過年時貼的已經褪色的紅色對聯都沒有撕掉。

    樓道里倒是有幾個花圈，應該是親戚送來的，因為不怎么受重視，擺的東倒西歪。

    “爸，你說句話，這個房子怎么分？馬上就要拆遷了，應該有個章程吧？”

    “你別逼爸，爸的身體又不好，你常年在國外，將來爸的養老還不得靠我，肯定是我多分一些?！?/br>
    “笑死人了，好像我不在國內的時候，你多照顧爸媽似的?！?/br>
    “說什么呢你！”

    “怎么，想打架啊，打就打，誰怕誰??！”

    屋里更鬧騰了，看來是昨天那一通拆遷電話引起的。

    現在這種老房子都是有價無市，外頭將房價炒的高，實際很難賣出去，要么就便宜賣，畢竟不是什么學區房，房齡又老，就勝在地段不錯。

    拆遷就不一樣了，回遷一般陪1:1.1或1:1.2的面積，回遷房到位前還能按月領比較高的租房補貼，要是選擇拿錢，也遠遠超過房子本身的價值。

    顧楚繼續往下走，忽然停住腳步。

    爸？

    活著的是那位老爺子？

    顧楚猛的扭頭看向三樓拐角處，昨天傍晚，她看見的明明是低著頭燒紙錢的老太太??！

    樓梯間的風吹動了花圈上的挽聯。

    【悼念卓芳千古，友白梅敬挽】

    卓芳顯然是個女人的名字吧！

    深山的道館里，一個穿著百衲衣的少年翹著二郎腿，躺在入口處的躺椅上。

    他的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眼帶笑意地看著手機。

    遠處傳來牛車的聲音，少年的眼神暗了暗，關掉聊天群，將手機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