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茶葉不是消耗品，每天喝一杯茶，一兩茶葉足夠喝一個月。兩斤茶葉足夠家人喝到年底。

    方秀蓮看到別的軍嫂提著茶葉盒當伴手禮，羨慕極了，后來聽說是從蘇葉這里買來的，雄赳赳地上門來找蘇葉，怒目圓瞪地……

    買了五盒茶葉。

    姚春雨聽說蘇葉在大院里賣茶葉，先是一愣，驚訝地想蘇葉缺錢缺瘋了嗎？她在大院里也敢賣茶葉，從老鄉手里收來的茶葉偷偷賣都已經算是碰高壓線的行為，何況這樣大張旗鼓地高調買賣？

    姚春雨是經過了□□磋磨存活下來的人，對這種事尤為地敏感。雖然現在還沒到那十年，但也不遠了。她這樣的行為，足夠被拉到大街上經受最殘酷的武斗。

    至于大院里其他人雖然不像姚春雨這樣想，卻也覺得蘇葉鉆錢眼里去了。方秀蓮身邊很多城里的軍嫂私底下在討論蘇葉買茶葉的事，只有那些農村來的人才會這樣削尖腦袋鉆錢眼里。

    方女士聽到大家提茶葉盒眼前一亮，啥埋汰的話也沒說，趕緊托堂妹買了一盒，“我不嫌棄，弄得出這么漂亮的盒子得是多巧的一雙手！我帶一盒給你爺喝?！?/br>
    別人埋汰它，那是他們不識貨。

    端午節提著它當伴手禮上門，面子里子都有了，十分體面。二來去百貨大樓買高價的糖果沒有茶葉劃算，茶葉不要票券，糖果精貴還要憑票購買，他們買不起糖果還能買不起茶葉？再說上了歲數的人好的就是那口茶。

    蘇葉不管別人怎么在背地里怎么說自己，盒裝茶葉賣得動她就舒了一口氣，每天催馮安趕進度。她也想多給馮安找個幫手，不過畫得總缺了點味道，蘇葉想了想還是繼續厚著臉皮麻煩馮安吧。

    馮安每天畫茶葉盒，畫得雙手酸痛，最瘋狂的時候提起重物隱隱發抖，但想起五毛錢一個盒，又咬牙畫下去了。

    端午節前馮安提前完成了任務。蘇葉趁著過節前把馮安的酬勞結算了，給了他250塊。

    蘇葉麻利地點出了25張大黑十，遞給大學生，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學習，爭取更大的進步。以后有這樣的活干我再來找你?！?/br>
    馮安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十張大黑十卷起來捏在手心里yingying的，手心微微發的汗沾濕了人民幣。

    只是以后再也不會有這樣便宜的事了。

    ……

    端午節前一天，蘇葉高興地添置了一堆做粽子的東西，她買了幾把大箬竹葉，十斤糯米，三斤五花rou，板栗、紅豆、綠豆、紅棗、花生若干。

    糯米、豆子要浸泡一個晚上，米泡軟了更有黏勁兒，板栗剝皮提前下滾水煮一會，以免包進粽子夾生。蘇葉做粽子的時候，正巧方秀蓮來顧家買茶葉。

    端午有包粽子的習俗，鄉下肥大的粽葉每每這個時候都被捋得干干凈凈。不過今時不同以往，這兩年糧食極度短缺，糯米不容易得到，家家戶戶包粽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有條件的人家還是東拼西湊硬弄了點糯米，可以說這節骨眼包得起粽子的都是大戶人家。即便是弄凈糯米粽，那也是惹人羨慕得緊。

    然而蘇葉私底下搗鼓來了一堆材料，還嫌不夠多，愣是割了幾斤豬rou。

    方秀蓮看到蘇葉用盆裝的三斤豬rou，明明她家里也不缺錢，卻仍是被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那打量著豬rou的眼睛，看得久了，竟不覺地流露出憧憬和渴望。

    蘇葉左邊擺著一盆rou、右邊一盆糯米，桌上擺著各色的紅豆、綠豆、蜜棗，富有得像地主似的，知道的人以為她在過端午節，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過年！

    蘇葉打算包十五斤粽子，向周奶奶借了一口大鍋，燒柴的爐子，問鄰居要了劈好的柴火，在家里架著大鍋蒸粽子。

    粽子下鍋蒸煮了半小時，鍋里飄出了nongnong的粽香。方秀蓮疑似咽了咽口水，說“嫂子，我能留下來給你打個下手嗎？”

    蘇葉看了眼比自己還嬌貴的方秀蓮，懷疑她能打什么下手，不幫倒忙都不錯了……

    不過蘇葉卻沒有趕人走，多虧了方秀蓮這個小富婆的宣傳，她和她的親戚姐妹和蘇葉買了很多茶葉，托她的福，蘇葉賺了很多錢。

    蘇葉也沒有在干正事，包著粽子的時候，時而摸魚吃點板栗、蜜棗，時而看看火候，以及盯著方秀蓮不讓她糟蹋糧食。

    這里唯一干正事的人只剩下顧向前，他學習能力很強，包起粽子一板一眼，很快取代蘇葉變成了包粽子的主力。

    蘇葉教了顧向前一遍怎么包粽子，他包了一只不成樣的粽子，往后的粽子便包得整齊圓潤，每只粽子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他的動作很利索，蘇葉包一只，他已經包好了三四只，不一會他手邊便是小山堆般的粽子。

    方秀蓮包一只破一只，浪費了好多張箬竹葉，弄得李茂剛都不好意思呆著，直想拉著自家媳婦往門外走。

    等一鍋的粽子煮熟了蘇葉拆了一只嘗了嘗，味道挺不錯。

    方秀蓮剝了一只綠油油的粽子，迫不及待咬了一口，一口便咬到了rou餡。

    可見這餡料下得有多足！

    糯米被水蒸得軟爛黏糯，箬竹葉和糯米混合著散發出一股奇妙的清香，板栗香糯甜蜜，五花rou肥瘦均勻，油脂被糯米吸收殆盡，肥rou一吮就破，吃起來一點也不膩人。方秀蓮被燙得嘶嘶吸氣，卻連吃了好幾口，越吃越香。舍得下料的粽子真好吃！

    她居然隱隱羨慕起了顧向前，在家天天都有好吃的?？纯此菁兖B傷的這一個月，整個人被養得水光滑亮，容顏愈發煥亮，不茍言笑冷冰冰的眼神直叫人不敢直視。

    蘇葉揀了幾張大油紙包好粽子，兩斤送給李茂剛夫妻，兩斤送給他叔叔，兩斤送給寧家，一斤送給馮安犒勞他。周奶奶年紀大了，吃粽子容易消化不良，她便只揀了只大肥粽子給她嘗嘗味道。

    第52章 （小修）

    顧向前家的粽香飄了一整天, 收到粽子的那些人心情波動激烈得像是經歷了一場地震周奶奶收到了蘇葉的粽子，禁不住鼻子一酸。

    周泓涵心里直感慨，蘇葉是一個很有心的人。

    要是別人這樣討好周泓涵, 她恐怕會生出警惕心，對蘇葉卻不會。她對大院里的事情不感興趣, 從不熱衷扎堆閑聊。她壓根不知道周泓涵手里攥的東西。

    周泓涵從抽屜里一層一層地剝著暗板的開關，取出兩張薄薄的東西，思索著到底是送哪張作為小夫妻倆的新婚禮物比較體面。近來小兩口確實挺窘迫的，春節那會蘇葉好像還埋汰過向前那孩子窮？

    李先進拿到蘇葉送的粽子, 眼睛笑得都快成一條縫, 難得蘇葉還惦記著他, 總算不虧了他到處聯系親朋好友買茶葉。

    粽子香味很清淡, 卻絲絲縷縷沁人心脾。今年的粽子吃起來比以往都更香, 可能是糧食緊缺了才格外讓人懂得它的珍貴。

    而方秀蓮呢, 她則是大喇喇地在大院里吃rou粽，畢竟她可是做了臘rou都要亮出來曬的人。很多人表面上看上去面不改色, 仍舊與她談笑風生，但實則心里卻忍不住偷偷咽口水。

    沒有吃到粽子的人都羨慕得眼饞。

    光聞聞那香味, 大伙便能想象得到吃起來有多香！看著看著讓人心里都能擰出一把酸水。

    ……

    端午節過完, 蘇葉把馬根生叫了進城，她把賣茶葉的一部分錢交給了他，方便他去買救濟糧。

    雖然馬根生沒有和蘇葉規定交茶葉錢的時間，估計他時下正值稻谷成熟，國家的救濟糧也要發下來了, 這個時候和別處村買入救濟糧最便宜劃算。

    蘇葉直接扔了一本存折給他。她怕馬根生揣著一筆巨款不安全, 她和周毅一樣，攢夠了一定數目的錢就去銀行存一筆。

    馬根生接到存折的時候整個人迷瞪瞪的。直到他展開存折看了看, 一列列芝麻大的存款信息，看到最末一條他頓時驚了――

    221252元！

    “兩……兩千塊！”馬根生傻了眼了，混亂得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馬根生盯著存折的雙眼，熾熱得仿佛能燒個洞出來。這是真的！這才多少天，蘇葉就賺了兩千塊？

    馬根生還沒來得及把倉庫里的茶葉全部拉到城里給蘇葉，因為農忙，陸陸續續拉了一千五白斤茶葉給蘇葉，沒想到人家一眨眼就靠賣茶葉賺到了兩千塊。

    蘇葉輕輕地嗯了一聲。

    馬根生一個大男人險些被這兩千塊感動得當場灑下熱淚，同時他心里對蘇葉的佩服也達到了五體投地的地步。仿佛賺了三千塊對她來說不過是輕輕松松的事。

    馬根生從來沒有指望過蘇葉能馬上把茶葉賣掉，再悲觀一點，能賣多少是多少，能賣了換點糧食總比啥都沒有強。沒想到短短幾天時間，他們村糧食的錢就快湊齊了。

    拿到了這筆錢，他可以馬上去組織社員到別的村買救濟糧，可以毫不含糊地說蘇葉就是……他們村的貴人、恩人！

    蘇葉陪著馬根生去銀行，把存折里的錢轉到了他們村大隊的集體賬上。

    蘇葉問“最近忙嗎？我找到幾個廠子訂茶葉，下次你們來得把剩下的茶葉都帶過來。你要是忙，我找幾個人來幫你?！?/br>
    馬根生嘴苦心苦，現在正值農忙期，正是用騾子的時候，可是大隊只有兩頭騾子，他要岔開地里用騾子的時候才能用騾子馱茶葉來城里，要說交通工具當然還是單車方便，但村子那么窮怎么可能會有單車這種東西？

    不過蘇葉這樣說了，馬根生就是拼了也得把茶葉全送來！他們大隊有錢了，咬咬牙也是可以花錢去借輛單車的！

    蘇葉看了一眼渾身補丁、窮得一臉滄桑樣的馬隊長，“算了，我找幾個人去幫你吧?！?/br>
    她想起了自己那些免費的勞動力，讓他們周末去幫馬根生運茶葉。

    ……

    一中，周五下午。

    蘇葉捏著粉筆在給一群高三學生補習，補習結束后，蘇葉點了幾個靠譜的學生去上溝村幫馬根生運茶葉。

    消息靈通如楊辰星早就聽說蘇老師弄了一套茶葉伴手禮，端午節前夕他見過，家里的長輩喜歡得不行。

    他不愛學習，偏偏對賺錢這種事情很感興趣，癡迷的程度連帶他對數學這門學科都偏愛了幾分。然而現在的物資都由國家統銷統購，楊辰星想做生意賺錢的想法簡直是異想天開。

    不過他卻對蘇葉那種賺錢的方式很感興趣，正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雖然錢沒有進到自己的口袋，卻實實在在地幫助了很多人，在楊辰星眼里蘇老師就是一個愛折騰又很有趣的人。

    他聽到“茶葉”兩個字第一個報了名，不僅自己報了名，還拉著別人一塊報名。

    混混們平時雖然很想跟蘇葉學習怎么賺錢，聽了沒有馬上拒絕，但聽了覺得不太對勁，狐疑地想蘇老師怕不是在奴役他們吧？這是哪門子的教他們賺錢？

    他們想學的明明是修收音機！

    不過想要拜師學藝，幫她干點活也沒啥。不上課的時候他們沒少往縣城跑，到鄉下跑一趟倒是沒啥問題，借幾輛單車也沒啥問題，但運茶葉是怎么回事？

    蘇葉摸了摸下巴說“你等你們把茶葉帶回來，我帶你們賺錢?！?/br>
    混混們聽了啥猶豫都打消了，回去之后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地找親戚朋友借單車，他們經常去玩耍、到處遛狗斗雞，要說別的本事沒有，交朋友的本事倒是個頂個的厲害，第二天要用單車當晚就借到了。

    一群人騎著單車風馳電掣地奔往鄉下，浩浩蕩蕩的隊伍倒是有了種威風凜凜的陣勢。

    馬根生在村口接到這群“壯勞力”的時候，差點被閃瞎了眼。

    蘇老師真是有能耐，說找幫手果然就找到了這幫人，還個個都騎著單車，這一路的山路多崎嶇，單車怕是都騎散架了吧？馬根生都不禁替它們心疼……

    學生們本就懷疑蘇葉騙他們來干活的目的，剛進到村子所有人都看傻了眼，看得毛骨悚然。

    老人餓得骨頭高高聳起，皮膚深陷宛如行將木就的活死人，小孩的腦袋奇大，胸前兩扇肋骨紋路清晰可見，手里正抓著一捧觀音土往嘴里塞，他越吃肚子越鼓，像是快要撐破的氣球。

    城里的日子雖然不好過，但勒緊褲腰帶省吃儉還能過過日子，哪里想到農村情況竟然惡劣到如此地步？徐樂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撇過頭只和隊長商量茶葉的事情。

    楊辰星倒是不怕，他頓時明白蘇葉讓他們到這里取茶葉的意圖。

    蘇老師真是……哪里有需要她，她就往哪里去，他不禁笑了。

    其他人倒是沒見過這種情景，從來沒想到饑荒之下的農村居然這么窮，他們好奇地去摸摸小孩的肚子、腦袋，

    馬根生熱情地把人迎去了倉庫，讓村子里的大人們把茶葉綁在這群學生娃的單車上，“這回多虧了你們蘇老師，她真是幫了我們很大的忙。你們幾個也是好娃娃，特別像她，肚子里墨水多又熱心腸，以后肯定大有出息！”

    混混們聽到馬隊長對蘇葉的稱贊，心里有些驕傲，可是聽到后半句臉龐一陣臊得慌。

    “你們慢慢走，我在后邊跟著你們?！?/br>
    ……

    次日，蘇葉接到了娃兒們運回來的茶葉，不過回來之后幾個人雙眼紅通通地跟兔子似的，她吃了一驚，問“一個個通宵沒睡？我謝謝大伙了，都回去睡個好覺吧。今天下午不用寫試卷了?！?/br>
    這種時候居然還想著讓他們寫試卷？

    一個混混弱弱地嚷道“蘇老師太欺負人了。以后別想再支喚我干活，我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楊辰星看到蘇葉遞來的疑惑的眼神，輕咳一聲，“沒事，就我們昨天回來的路上碰到了餓死的人，他們幾個太膽小了?！?/br>
    幾個男生心里復雜極了，回來的路上他們碰到了生生被餓死的，那種親眼看著活生生的人斷氣的滋味，真不好受。

    雖然城里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們正在經歷最難熬的兩年，自從鬧饑荒以來許多工廠倒閉了，工人被迫下崗，但萬萬沒想到他們受著的煎熬，卻是別人奢想不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