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頁
話又說回來了,什么樣的走私貨物需要殺人滅口呢? 胤禛之所以猜測與東北人參有關,因為相關貿易利潤奇高,以及販賣東北人參有嚴格的規定。 自后金到大清,人參一直都是重要的財政來源物品。 朝廷建立了一套參務管理制度。早期根據八旗駐地不同,負責不同山頭的采摘。 后來,東北參務管理部開始官辦官采,不久后引入了有資質的商戶,搞了官督商辦。 官府每一年會發出執照,持證才有資格采參。這些人參上交官府,對于人參的品質與數量都有標準。 為了保證采參積極性,在年初會先發一筆補貼給采參人,等到年末結算以實際收參數量多退少補。 說是多退少補,到了手的錢誰愿意交出去,基本上都是采足了數量。 在這樣一套規定下,山民偷采一兩株私下變賣尚有可能,但如同崇禎年間整船運輸人參就是驚天大案,絕不允許發生。 鄭小妹鬼船案,是意外還是謀殺? 東瀛商船的推測是正確的?如果是,船上販賣的又是什么東西呢?即便不是人參,也該說同樣有巨額利潤的物品。 武拂衣思考后決定貝殼村是要去的,也將這一番推測酌情透露給弘暉、弘昐知曉一二。 讓孩子們意識到志怪傳聞不可怕,可怕的背后被處心積慮掩埋的黑暗真相。他們務必要引起重視,意識到前路存在不知名的危險,不能亂跑。 去貝殼村有風險,說不定被有心人盯上。 話是如此,貝殼村還不是最危險的地方,秘密交易的據點八成不在此地,而鬼船的真正目的地才是危機四伏。 每個人都有探秘的理由。 胤禛有,蒲松齡也有。出發點也許不同,但都有一個相似點,不能讓鄭小妹不明不白地死了。 于是,結隊出行,就打著聊齋先生收集志怪故事的幌子。 武拂衣化名為甄少爺,是聊齋先生的遠房親戚,這次帶著一家子出來游玩也就趕來湊湊熱鬧。 第一站不是貝殼村,而是往縣衙仵作家去。 俗話說,蟹有蟹路,蝦有蝦路,泥鰍黃鱔獨走一路。 雍郡王不能以真實身份示人,胤禛的暗探人手也不曾輻射至膠州灣,但是有蒲松齡在。 聊齋先生不是白叫的。收集鬼故事,當然也就離不開常常與尸體打交道的仵作。 給鄭小妹尸檢的黃仵作,算得上蒲松齡的酒水朋友。 黃仵作與南宋著名提刑官宋慈不能相提并論。 既沒有宋慈的官職,也沒有那般著書論道的尸檢技術,但也算是經驗豐富,cao刀多年了。 蒲松齡拍著胸口保證,“老黃嗜酒,最喜女兒紅。老朽與他認識十年了,咱們私下去找他問鄭小妹的詳細死因,關鍵帶上幾壇好酒,他會開口的?!?/br> 武拂衣主動買了酒。 也許是女兒紅的酒香迷人,黃仵作沒有打蒲松齡的臉。 “嘶!夠味!” 黃仵作喝了半壇好酒,終是開口了。 “這事真說不準。我記得鄭小妹,尸體在海里泡得都發脹了。剖胸了,死因是溺水,沒有別的致命傷,但是不是主動跳海就不好說,她手腕上有不明顯的捆綁痕跡?!?/br> 說到這里,黃仵作抬手起手,“別著急問,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但捆綁痕跡不能說明問題?!?/br> 因為鄭小妹發過瘋,村里為了把人帶回屋子是給綁過一段時間,在她高燒昏迷期間又給人松綁了。 從松綁到失蹤是兩半時辰,等到發現尸體捆綁痕跡已經非常淺,壓根確定不了具體捆綁時間。 “海上沒有找到繩索,鄭家也沒其他人要求繼續追查,縣太爺自然也就以自殺結案了?!?/br> 黃仵作攤了攤手,世道就是如此。哪怕有疑點,但不是每一樁案子都能找到真相。 蒲松齡卻不甘心,他寫聊齋寫得不是鬼怪而是人心。哪怕沒本事做官幫助更多人,但至少事情到了面前得弄清楚。 “老黃,你給我透個底,這事你有沒有其他消息?鄭家兄妹一個死了,一個失蹤了與死沒有差別。既然遇上了,總得搞個明白,而不是承認這是鬼船鬧事?!?/br> 黃仵作看了一眼蒲松齡,又看向今天同來的據說是蒲家遠親的甄少爺。 這甄少爺相貌堂堂,隱隱有種不凡氣度,真的是蒲家遠親?要是的話,老蒲兄弟能六十二歲沒中舉? 沉默片刻,思來想去。有的事不說,是為了朋友好,不希望蒲松齡這把年紀卷入深不可測的陰謀。 但做人,最痛苦莫過于不夠糊涂。 黃仵作深吸一口氣,這回賭一把來歷不明的甄少爺有真本事。 “我確實還知道一些消息。去年,我去嘉興訪友,從當地仵作口中得知一件事,在四年前嘉興太湖上飄了一具無頭尸。 巧了,無頭尸與鄭家老大的舊疤位置一抹一樣,是右腿被狗咬傷。陳年老傷,至少有十年。無頭尸的年紀與鄭家老大對得上。我問過,尸體的衣物穿著不是江南常見布料,反而與我們這里貝殼村人打扮一致?!?/br> 當時就意識到了什么。 如果無頭尸是失蹤的鄭家老大,但怎么從黃海失蹤到太湖去了?這里面一定有事,卻不是升斗小民能去觸碰的事。 黃仵作曾經選擇了保持沉默,但此刻還是說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