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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夢見自己還在火海里抱著張小啞巴,四面找不到出口,一會兒又夢見醫生拆了他眼睛上的紗布,他睜開眼皮,眼前卻還是黑的 所以,等張決明偷偷進來的時候,周啟尊滿頭冷汗,眉心緊蹙。 張決明是從窗戶進來的。周啟尊的病房在四樓,窗戶也是鎖的,但張決明就跟只小鬼一樣,麻剌剌地跳進了屋。 這是深夜,別人都睡了。他這個時候來看周啟尊,一定不會添麻煩。 張決明這么想著,輕手輕腳走到周啟尊床邊,低頭見這人睡得極不安穩,突然就緊張了。 傷很疼?會不會是壓到哪了? 張決明胡亂想著,笨手輕輕去擦周啟尊額頭的冷汗。 他的手涼涼的,該是很舒服,在周啟尊濃眉上熨帖兩回,周啟尊那緊皺的眉頭眼見就松開了些。 張決明心尖子一提,又將食指貼在周啟尊眉心。他指腹下亮起一點小小的熒光,隨著這光緩緩熄滅,周啟尊的呼吸變沉,睡熟了。 張決明慢慢呼出一口氣,小心著給手指尖收回來。 他盯著周啟尊的臉看,看看看著,嘴唇微微翕動。 喉嚨突然一陣發癢,里面像有軟絨毛在輕輕搔著。 張決明難受地轉了轉脖子,用手抓自己的脖頸,他指尖給薄薄的皮膚抓疼了,有一處還抓破了一點,但那傷口很快就好了,只來得及滋兒一小下。 張決明深吸一口氣,他彎了彎腰,貼近熟睡著的,周啟尊的耳朵。 是像老化僵壞的鼓風機所發出的聲音,左邊漏一點兒,右邊掉一塊,殘缺不全的。又像是某種脆弱,虛無的垂死掙扎。 沉默歷了黑暗的年歲,在地獄下破冗拔出,張決明比夭折的嬰孩還要痛苦地、很慢地吐出三個坎坷的音節:......周......啟......尊...... 這是他又一次會說話了。 第118章 我是不能待在你身邊的。 后來幾天,周啟尊再沒見過張決明。 他問過劉檢,劉檢說張小啞巴沒提出要來看他。 周啟尊莫名其妙就感覺心里有點空泛。他不太高興地又問一遍:他真沒想來看我? 沒有。劉檢木滋滋地說,你想他了?那我跟隊長打個報告,申請領他來看看你。 算了算了。周啟尊皺著臉,太麻煩了。 真不用?后天就來人把孩子們接走了,你再想見可就難了。劉檢說,還有,指示下來了,我們隊一周后執行任務,動身去四川。 四川?周啟尊愣了下,那我呢? 劉檢:你還在云南,原地養傷。隊長讓你養好了再歸隊。 ......行吧。周啟尊點頭,我聽從安排。 那那個小孩兒呢?我給你帶來?劉檢又問。 周啟尊想了想:你再問問他吧,他要是想見我,你就給隊長打個報告,帶他過來??上Я?,我眼睛還蒙著,看不見他長什么樣。 說起長相,那小子長得是真好看,典型一俊胚子。劉檢琢磨了下,沒事,等我給他拍張照片發給你,你眼睛好了就能看了。 行。周啟尊笑了笑。 劉檢按了按周啟尊肩膀:別著急。醫生說恢復的很好,你放心。 嗯。周啟尊還是淡淡笑著,什么也沒再說。 當天下午劉檢告訴周啟尊,說張小啞巴還是沒表現出要來看他。 周啟尊納悶兒了,難得有些受打擊這小子前兩天還粘著他不撒手,現在臨走了,竟然不來看他? 轉念周啟尊琢磨通了,應該是膽小。這孩子上次偷跑出來兩回,被抓了包,心思又細敏,估摸是知道自己添麻煩,不敢再來了。 周啟尊雖然不順溜,但還是沒勉強。他和劉檢叮囑要拍好照片,又想著以后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找這孩子,再看看他。 周啟尊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小男孩。說他自我放棄,也不全是,說他痛苦,被陰影籠沒了生氣,掐沒了聲音,卻還有點別的比如細膩,善良,乖巧。 不管櫻桃怎么來的,人是怎么跑出去的,他本質上是個惹人疼的聰明孩子。 如果他沒有親人,找不到好的歸宿......周啟尊一時間動了心思不知道周運恒和蔣秋琴還愿不愿意多個兒子,給周懌添個弟弟。 等眼睛好了,還是申請回趟家,跟家里說說。 周啟尊這么想著,總算心安理得,安生睡覺了。 可他不知道。 這兩天每到深更半夜,他的窗戶就會被撬開,然后溜進來一只小鬼,小鬼偷偷貓在他的床邊,輕輕喊他名字。 張決明一直在練習說周啟尊這三個字。白天太亮了,太陽太大,他不敢練。擱別人跟前,他更不敢練。 只有夜深人靜,無人問津,周圍全變成黢黑的,他才敢張開嘴,輕輕喊幾遍。 尤其當來到周啟尊身邊,貼近周啟尊的氣息,聽著周啟尊睡著的呼吸,張決明那膽子才能鼓點勁兒,喉嚨里才好多生些力氣。 周啟尊......周啟尊......張決明趴在周啟尊枕頭邊,看周啟尊側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