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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蛋,趕緊滾。周啟尊抬腿朝劉檢身上蹬去一腳。 劉檢沒躲,挨了這一蹬。他沉默了。 周啟尊收回腿,半晌從枕頭上禿嚕下去,擱床上仰殼兒躺好:滾滾滾,看你這難受樣就煩。 ......你能看見嗎?劉檢把啃完的蘋果核扔進垃圾桶里,起身站起來,他扭臉就走,彼此彼此,我看你這難受樣更煩。 哎,中午過來給我帶吃的。周啟尊揚聲喊了一嗓子。光喊一嗓子眼珠就疼。 媽的。周啟尊低罵了聲,耳朵里聽著劉檢出去,把門關上。 屋里沒人了,周啟尊挺在床上當僵尸,腦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好。 他又受傷這事特意囑咐過不讓告訴家里,隊里那群王八犢子沒賣他吧?這要是讓蔣秋琴知道了,他就算不退伍也得被錘回祖墳。 吱啦 門突然響了聲,這動靜,像是被誰給推開了條縫。 周啟尊耳朵動了動,又從床上坐起來:誰? 門口沒人應話,但周啟尊感覺到有人在往他跟前走,雖然腳步很輕,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誰啊?周啟尊皺起臉,不是趁著我看不見,你們要整我吧?還是不是人了? 對面的人仍沒有應話,在他床邊站定了。 到底誰?周啟尊沒耐性,一把抓過去,抓到一只細溜溜的胳膊。 他們隊里全是五大三粗的結實蛋兒,可沒有這樣營養不良的細麻桿。 你是......周啟尊愣了愣,突然福至心靈。周啟尊咧嘴笑了,你是我救出來的小男孩兒吧? 那小啞巴,不會說話。 張決明低下頭,看自己的胳膊被這人掐著。周啟尊沒用多大力氣,但那手又糙又熱,像一圈火烙一樣箍著張決明的小臂,他被燙得肩膀一抖,整條手臂都麻了。 怎么了?周啟尊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一把給人拉到自己跟前來。 你怎么過來的?劉檢帶你來的?周啟尊在張決明小臂上拍了拍。 張決明把嘴唇抿得煞白。他抬頭,伸出另一只手,指尖輕輕碰了下周啟尊眼睛上的紗布。 周啟尊沒動彈,由著他碰。 等張決明那沒出息的手哆嗦完了,周啟尊才挑起嘴角樂了下:沒事,等這布條子拆下來了,哥就能看見了。 周啟尊給胳膊伸長,擱張決明頭頂呼嚕了一把,給他柔軟的黑發搓成了狗窩。 張決明眼睛動了動,順著周啟尊的臉往下看這人前胸后背都纏著紗布,扎眼的白色在衣領下露出邊角。 為什么要拼了命救我?張決明想問。他張開嘴,只問出一小段安靜的空氣。 你是有話想跟我說吧?周啟尊嘴邊還是帶著笑,他笑著笑著打了個哈欠,沒事,你想說什么我都知道。 乖。周啟尊又搓了把張決明的腦袋。 先前救人的時候沒功夫細看,這倒霉孩子當時又灰頭土臉的,周啟尊壓根兒沒記住他丑俊?,F在想瞅兩眼,瞧瞧自個兒豁了老命救了只什么貨,倒又看不著了。 不過這小少年的頭發絲軟軟的,手感不錯,腦瓜蛋子也圓溜,搓起頭來挺得勁兒,再聽他連喘氣都壓著喘,八成是個性子內向的乖巧人兒。 只是這啞巴......說是心理原因。那估摸這孩子一定受了不少苦,才成了這樣一副怯憐憐的樣性。 你再過來點兒。周啟尊放開張決明的胳膊,朝他招下手。 張決明頓了頓腳,老老實實離得更近了些。 周啟尊的咸糙手倒不客氣,就著人家冰涼的小臉蛋兒就摸了一把。摸完周啟尊又樂了:行,沒趁我看不見偷摸哭。 張決明瞪大了眼睛,半張臉頰火辣辣的。他傻傻地按住自己的臉蛋,大喘了一口氣。 坐下吧。周啟尊指了指床邊的凳子。 張決明后退一步,要聽話坐去凳子上,但臨一屁股坐下,他鬧不清抽了什么毛病,居然又一步跨去前頭,坐去了周啟尊床邊。 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 他就想離這個人近一些。 周啟尊察覺到張決明坐在床邊,也沒多尋思。他這人粗里粗氣,哪會拘這種小節琢磨,只覺得床邊和凳子沒什么差別。 咱倆也算過命的交情了,該認識一下了吧?周啟尊笑說,我叫周啟尊,周就是姓周的周,啟發的啟,尊重的尊。 周啟尊伸出一只手來,掌心攤開朝上:你叫什么?寫給我。 張決明盯著周啟尊手心的紋路瞧,瞧著瞧著覺得有些神奇人的掌心為什么能糾結出那么多條脈絡呢? 張決明又翻開自己的手,放到周啟尊跟前對比這些紋路長得不一樣呢。 周啟尊沒等到張決明寫名,晃了晃手:怎么了?不愿意告訴我? 我都告訴你了,禮尚往來唄。周啟尊說。 張決明的手快速攥了個拳頭又放開,然后再攥一個拳頭。這回他沒放開,而只伸出了一截彎曲的食指。 他不知道怎么比劃才好,也不敢用力,生怕撥動了周啟尊掌心的手紋,所以他的指尖非常輕,非常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