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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楚苦著臉,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前輩,只能老老實實,萎縮脖頸重復:是,確定了,就是他。 行了,別難為小楚了。周啟尊給小楚扒拉到一邊,自己站去劉檢身側。 老劉,你跟上面說一聲,我正好在這,能讓我看看東陽嗎?周啟尊問。 我這就去跟我們頭兒說。劉檢微微低著頭,眉頭緊鎖,立馬轉身去了領導辦公室。 劉哥他......小楚扭臉望周啟尊,登時咬了下舌尖,不是,周哥你......你們還好吧? 沒關系。周啟尊往后退了兩步,將后背靠在白墻上。 周哥,那墻掉灰,你穿的黑色外套,肯定能蹭上。小楚說。 但周啟尊沒搭理小楚。他雙手抱著胸,唇線繃緊,什么也沒說。 小楚站了一會兒,最后識趣地走人,自個兒忙自個兒的去了。 不是每個人傷心難過的時候都需要別人廢話連篇地安撫,或許他也不需要有人站在自己身邊陪伴。他們生來就是孤獨強大的虎豹,只能自己舔舐傷口,消化疼痛。 只有孤獨的沉默,才能淹沒掉他們內心的悲痛,就像無邊冰冷的黑暗,埋葬在大海下。 周啟尊疲憊地揉了揉眼皮。他后腦勺輕輕磕了兩下墻面,像兩聲短促又細小的敲門聲,將往事的門叩開一條縫隙,回憶便順著那縫隙,悄悄溜了出來。 。 想起雷東陽,這人入伍的時候是隊里最小的,性子張揚外放,比周啟尊還不像東西。 禍害找禍害,混不吝的混一塊兒,那些年,周啟尊和雷東陽沒少擱一起扯淡。 周啟尊記得,他倆聚頭從不干人事,比如用挖土的鐵鏟子煎雞蛋,然后騙他們隊長吃下去。 后來事情暴露,倆人一人寫了三萬檢查,罰了俯臥撐,下一次出任務更是因罰扛起了全隊裝備...... 周啟尊尋思尋思苦笑了聲。 人吶,多么不抗活,當年那么鬧騰的咋呼貨,說沒就沒了。 別想了。劉檢從對面走過來,腳步放得很輕,在周啟尊跟前站住。 周啟尊抬起眼,看了眼劉檢。剛看一眼就不稀罕再看,劉檢那臉皺得,比老苦瓜還磕磣。 周啟尊撇開眼,沒再靠著墻:讓我別想了,你能少尋思? 劉檢嘆了口氣:走吧,你不是想看東陽嗎?我和領導打過報告了,帶你去。 這么快?周啟尊愣了下,跟著劉檢一起走,你們領導也太好說話了。 把你衣服上的白灰弄弄。劉檢停下步子,抻脖兒瞄了眼周啟尊的肩頭。 我們王隊前些年在外省工作。劉檢咽了口唾沫,他們那曾經有個大案,一夜的功夫,他少了五個兄弟。 話也不用說得太明白。反正干這一行的,自個兒的腦袋都動輒別在褲腰帶上,丟個把兄弟手足,不算稀罕事。 人和人不一樣,所以永遠沒有感同身受。但只有同行才更明白,他們的痛苦長得什么輪廓。 白灰蹭在后背上,周啟尊拍不到,他干脆給外套脫了,拎手里一通抖擻。 下午的光是大暖色,成片地撲過來,烙在周啟尊身上。周啟尊瞇起眼睛迎上光,卻并沒覺得多么溫暖舒適。 是心情不好的原因。畢竟人是感性動物。 周啟尊沒再抖擻衣服,把還灰兒劃的外套直接重新穿上了。 。 警局有自己的停尸點,尸檢過后還沒被認領的尸體一般都會放在冷庫。周期尊上了劉檢的車,兩人一起往雷東陽所在的冷庫去。 路上,他們許久沒有說話,馬上快到冷庫的時候,劉檢才低低嘆出一聲:rou都爛沒了,肋骨斷了七根,死亡原因很可能是斷掉的肋骨插入肺部,呼吸障礙,失血過多。 他殺?周啟尊問。 還沒有線索。時間太久了,很難查到,一團迷。劉檢說,特種部隊那邊的消息,是說他在四年前的一次任務里失蹤了。任務地點在緬甸,并不是吉首。 劉檢:我真不信,那個是東陽。 周啟尊還沒見到,但劉檢已經見過尸體了。 周啟尊側過臉,看劉檢:很難看嗎? 劉檢撇了下嘴角,又搖了搖頭:死得真丑。 怪不得這些年我都聯系不上東陽。劉檢找地方停車,特種部隊的消息都是保密的,他比我們年紀小,我還以為他沒退役,在執行什么機密任務。 巧了,我也這么想。周啟尊說。 劉檢給車停下,手剎一拉,緊接著他頓了一秒,一拳錘到了方向盤上,勁兒挺大,好像車前蓋都跟著抖了三抖:cao。 周啟尊沒言語,開門就下了車,他關上車門,往冰庫走。 劉檢在車里又深吸了兩口氣,這才也下車,跟上周啟尊。 當年在隊里,小東陽最喜歡我,你們都不行。聽見劉檢的腳步靠近,周啟尊張嘴說話了。 進了冷庫,溫度驟降,陰冷的氣息像密密麻麻的尖錐子,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扎進人的骨血。 是,天天周哥周哥的,跟屁股后頭攆。劉檢戧了把頭發。 --